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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薛灵芸连忙将头低了,斜着身子,将自己没入旁边的一丛阴影里。苍见优果然没有看见她。从她的面前恍若无物地走过去,她却又因而失落起来。突然,帖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看众人纷纷往烟雨廊上走,她亦跟了过去。只见在走廊尽头的假山顶,有几个交错的人影,还有女子疯癫的呼喊声,直闹着说要飞入云霄。

  走近了,才看清楚那满面通红眼神迷离的女子,竟是陈尚衣。

  陈尚衣站在假山的边缘作势要跳下来,左右都是劝阻的宫女,却也不敢靠得太近。大家都六神无主的时候,一道人影犹如轻纱掠过头顶,将陈尚衣稳稳地抱住了,安然落回地面。旁观者都松了一口气,郭后却愤怒地道这陈尚衣太没规矩,竟然公然醉酒闹事。曹丕却皱眉头,道:“只怕并非醉酒那样简单。”随即太医也过来了,一边把着脉,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禀:“五石散。”

  自从仇兰涉与鲁延良的事件之后,宫中禁卫更加森严,对五石散亦更加避忌。本以为能就此遏止住这陋习,没想到,情况反而越来越糟糕。曹丕盛怒之下将陈尚衣打入了冷宫。那凄寒凉薄之地,满是诡异和阴森。

  陈尚衣清醒的时候,便已经在冷宫里了。伺候她的宫女熹微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她,她茫然,惊愕,终是气得捶胸顿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很清楚,刷没有吸食五石散。她虽然刁蛮霸道,可是,她知道买卖和服用五石散都是大罪,是曹丕明令禁止的。而只要是曹丕反对的事,她决计不会遵从。

  可是,冷宫仿如地狱。

  一旦跨进来,想要再出去,便不可随心所欲了。门外轮班站岗的侍卫犹如钢铁打造,无论怎样的态度都难以撼动。陈尚衣哭过,骂过,说想要找皇上申冤,但始终无法迈出那道门槛。她渐渐感到心灰了。有时候,就坐在露天冰凉的石头凳子上,任由雪花落满一肩。

  某天。

  就那样坐着的时候,陈尚衣觉得口渴,想要喝甘甜的蜂蜜茶,便唤了几声熹微,却不见应答。陈尚衣愠怒着站起来,朝熹微的房间走,心里还嘀咕着,这小蹄子也不知死去了哪里,定当好好地教训一番不可。谁知道,尚未靠近,便帖屋内传来一阵嬉笑。

  陈尚衣从门缝里看进去,只见熹微和几名从撷芳楼过来的宫女,靠在椅榻的周围,皆眼神迷离。有的正在吸食五石散,有的则是早已飘上了云端。

  陈尚衣大为震惊。

  她匆匆地退开,疾步跑出了园子,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从头顶拔出一根发钗,不待那两名看守的侍卫阻拦,便做出发狂的样子,声她不力竭地吼道:“让开,否则,我便自尽在你们面前。”侍卫俨然被陈尚衣的歇斯底里唬住了,真的退了步。

  陈尚衣一步也没有停,跑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总算找到了曹丕。

  曹丕正在和秦浮烟饮酒对弈,看到陈尚衣蓬头垢面的狼狈模样,心中颇为不悦,道:“你竟敢擅自离开冷宫?”

  “皇上。”陈尚衣扑通一声跪下来,道,“臣妾有冤。吸食五石散的,乃是臣妾的宫女熹微。皇上只要立刻随臣妾前往冷宫,自然就明白了。”

  秦浮烟夹着一枚黑子轻轻地放入棋盘,也不看陈尚衣,面无表情地说道:“谁知道是不是做场戏来让我们看,宫女是你的,你想怎么样,她还不得遵从。”陈尚衣第一次觉得原来自以为是的插话是这样的惹人讨厌甚至憎恶,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比从前的自己还要嚣张十倍的影子。只不过暂时也无暇和她争辩,陈尚衣深深地鞠躬道:“臣妾自知人品不佳,可是,这次的事情,臣妾绝非故意捏造,但请皇上再相信臣妾一次,倘若将来查出臣妾有半句谎话,皇上大可将臣妾凌迟处死。”

  曹丕想了想,起身道:“好,朕就随你去看看。”

  秦浮烟却面有愠色,丢了棋子,道,“那臣驺回宫去了,皇上有空的时候,再和臣妾下棋吧。”说着,草草地行了礼,自己便先行离开了。

  那御花园里煞白一片,呼呼吹着的风,带着阴冷和干燥,陈尚衣步履焦急,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厉害。

  可是,却没有想到,在冷宫里,那原本沉醉在云里雾里的一班宫女,却在皇上一行人终于到达的时候,横七竖八地躺在乌烟瘴气的房间里。

  死了。

  脖子上,手腕上,胸口,腹部,不同位置不同深浅的伤口,处处都致命。血水流了一地,像燃烧到极致的焰火。

  陈尚衣惊叫一声,昏倒过去。

  事后,盘问看守的侍卫,他们说,除了陈尚衣硬闯宫门,就再没有看见有谁进入或离开。陈尚衣一再地申辩她毫不知情,可是,没有证据证明她到底有罪还是清白,她只能依旧被拘留在冷宫里,就连收藏和吸食五石散的那条罪,她也无法洗脱。

  她从未感到那般的绝望。

  当天黄昏的时候,苍见优便来了冷宫。自然是奉旨追查这件凶案的。可是陈尚衣除了一再地申辩不知道,任何有用的供词也拿不出来。正说到激动的时候,陈尚衣突然感觉掏心挖肺一般地难受,身体犹如爬满了细小的虫子,口干舌燥,轰然倒在地上。

  是五石散。

  陈尚衣哪怕只有一次服用过五石散的经历,但那一次,也足够残忍地折腾她。她会上瘾,在隔了一段时间之后,她会突然对五石散充满了至死方休的渴望。她开始她不喊,呻吟,抓着苍见优哀求他给自己一点五石散来减轻此刻的痛苦。

  苍见优自然不能。

  但是,看着陈尚衣痛苦的模样,总有些恻遥他便俯下身来扶起她,在她的耳边低声安慰道:“你再忍一忍,挨过了这段时间,总能够戒除的。”不,不,陈尚衣发了疯似的扑打着他,长长的指甲抓着他的胳膊,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去。他试图制止她,没有办法,唯有从背后将她紧紧地箍住。她挣脱不开,渐渐地用光了气力,便枕着他的胸口,在他怀里半梦半醒地睡过去。眼角始终挂着泪,痛苦的呻吟连续不断。

  第二日清晨。

  陈尚衣醒来,苍见优依然抱着她,她一抬眼便能看见对方英俊的脸,熟睡如婴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偷偷地露出妖娆的笑意来。虽然此时全身酥软,头脑发胀,但昨夜那种摧枯拉朽的疼痛已然过去,她知道,她算是熬过了第一关。她轻轻地侧了侧身子,苍见优便醒了,很是紧张地站开,道:“昨夜情急,冒犯之处还望昭仪见谅。”

  陈尚衣叹息道:“我是不是戒除五石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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