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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小太子苦想了半日,一握小拳头道,“送李四去报官,让父皇责罚他!”

  李氏和隆庆都哑口失笑,小太子知道自己答的不对,忙求着李氏讲下去。李氏道,“你父皇日理万机,要是天下这等小事都去烦他,那他岂不忙的不用歇息了。那张三隔壁有个秀才,看到此事十分的不平,便想出了个法子来。秀才把全村的人都叫到村东口的大榕树下,用墨碳画了一条线,秀才说,这件纠纷关系到李四,是不能让李四决定怎么断的,不如让全村的人做个决定,支持张三家不用赔牛的都站到东面去,支持李四的都站到西面去。哪边人多算哪边有理。”

  小太子笑道,“这办法好咧。”便是隆庆亦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李氏续道,“果然村里的人同情张三的多,都站到了大榕树的东面,西面只有李四一个人了,任他怎么不服气也没有法子。”

  李氏瞧着小太子打了个呵欠,知道他是困了,便吩咐奶妈带他去休息。再回头却看隆庆依旧望着自己笑道,“你这故事说得这般好,都是打哪儿听来的?那个秀才姓甚名甚?现在想必也考取了功名,在哪里任职了吧?”李氏蓦然一阵心慌,强笑道,“这事臣妾也是听老人说的,年长日久哪里记得清楚。那位秀才也许考了个功名,也许就在乡间埋没了,世上的人怀才不得志的多了去。”

  “不用这般紧张,”隆庆点了点头,转身走远了几步,声音十分轻弱,几乎微不可闻,“朕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也很擅讲故事。”

  便在此时,黄锦捧了一个食盒入了殿来,叩头道,“万岁爷,皇后娘娘听说陛下晚上饮了酒,特意吩咐御膳厨房做的夜宵点心送来了,您要不要尝一尝。”

  隆庆揭开食盒一看,是一盘热腾腾的烩驴肠,他夹箸,谁知小太子尝了一口,却皱眉道,“膳腥的紧。”隆庆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哪里知道驴肠的美味,朕小时候,母妃就常给朕做这味小菜宵夜,朕那会儿做梦都是惦记这个味道。”

  黄锦亦是凑着趣说道,“小殿下年纪还小,吃不出这驴肠的鲜美来。皇后娘娘知道万岁爱吃驴肠,特意吩咐御膳房最擅作驴肠的厨子做的。”

  隆庆一壁吃一壁问道,“这道菜是御膳房哪个厨子做的?”

  黄锦传唤了一声,一个矮矮胖胖的太监走进了殿来,叩首道,“奴才孟冲叩见陛下和贵妃娘娘。”他说话间一抬头,却看见了李氏的面貌,不由怔了一怔,面色大是惊疑。

  李氏微笑着受了他的礼,见他不住向自己打量,疑惑道,“你认识我?”

  黄锦咳嗽了一声,孟冲何等的聪明,赶忙叩头道:“奴才见娘娘的相貌十分的端庄美丽,好像观音菩萨一样,不由失礼了,还请娘娘恕罪。”

  隆庆扫了他一眼,停着问道,“这道烩驴肠是你做的?”

  孟冲应了声“是”又道“皇后娘娘传旨说陛下爱吃驴肠,就让御膳房每日准备一头新鲜的幼驴,要吃时就现杀了活驴逼尽了血,就着鲜味取出的活肠,用生姜蒜一爆,最是鲜美入味的。”他说的复杂万分,黄锦也听得面有得色。

  “皇后有心了。”隆庆放下了筷子,隔了一瞬,淡淡吩咐道,“这道菜做的很好,传赏。但是以后不要再做了。”

  “为什么?”这些黄锦和孟冲同时抬起头来,异口同声的问道。便是小太子和李氏也是望着隆庆疑惑不解。

  “为了一道驴肠,每日要宰杀一头活驴,着实太残忍了,”隆庆缓声说道,目光却看向了小太子,“帝王享有天下,却不可以天下奉一人之享。”他顿了顿,又说道,“皇后是吃斋之人,怎可如此的残忍心肠。”

  ***

  隔日皇后特意着人去请了可辛去坤宁宫。半个余月不见,陈皇后憔悴了许多,昔日甚是富态的一张圆脸也露出了几分青灰之色,瞧着十分的疲倦;

  “赵嫔最近甚是忙碌,都没空来坤宁宫坐坐。”

  可辛捡着椅子边坐下,微笑道,“臣妾日夜为小皇子操劳,兢兢业业不敢稍有疏忽,唯恐辜负了皇恩。”

  陈皇后听着觉得刺心,不耐烦与她敷衍下去,赫然已是色变,走进了几步地声道,“你休要拿‘皇恩’来压本宫,驴肠的事明明是你放出的风声,设了个圈套让本宫钻。这次就罢了,若下次再欺瞒本宫头上,本宫不会饶了你。”

  “要不是皇后娘娘处处机关算尽,也不会在小小的一道菜上折了跟头。”可辛的神态不卑不亢,甚至有几分傲然。

  “好你个贱婢!”陈皇后气的倒退几步,正欲出言更加羞辱,谁知面前的可辛忽然换了副楚楚可怜的神情,眼中蓄满了泪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便是此时,门口忽然响起了一个请冷冷的女子声音,“皇后娘娘宫里好热闹。”

  陈皇后一抬头,只见李氏牵着小太子走进房中,身旁还有一人长衫缓步,却不是隆庆是谁。陈皇后赶忙堆起了一脸的笑容,向隆庆见过礼。隆庆瞧向她的目光又几分责怪,“可辛新近产子,若有些小错指正几句就是了,皇后何必出言呵斥失礼?要仔细仪态。”

  陈皇后神色尴尬,应声默默退下。

  李氏眼眸一闪,却笑道,“陛下,可辛妹妹生子已有月余,听说小皇子还未起个名字。”

  “哦?”隆庆漫不经心的说道,“司礼监都拟了哪几个字?”

  黄锦听得清楚,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答道,“启禀万岁,司礼监拟了四个字,锐,钶,镣,锋。”李氏凑近看了看那纸片,插言道,“听说皇后娘娘圈了个“锐”字。”

  陈皇后哪里经得住李氏和可辛一唱一和,忙道,“臣妾谬误,还请陛下定夺。”

  “锐字不好,”隆庆摇了摇头,很是不悦道,“锋芒太甚了些。”说着他用朱笔点了点纸片,说道,“镣字不错,字即僻见,意思又端正。就用这个字吧。司礼监隔日安排一下满月宴。”隆庆端正的在纸片上写下了“朱翊镣”三个圆润端庄的小字。又问可辛问道,“你姓什么?”

  可辛涨红了脸,已是万分的激动,“奴家本姓赵氏。”

  隆庆搁了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册封赵氏为妃,下月捡个好日子就行封妃之礼吧。”

  李氏抿了嘴在旁笑,只见陈皇后含在眼眶中的委屈泪水瞬时收了回去,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领了旨意,神色无比的诚挚,倒也不免佩服起她的城府来。

  ***

  自此之后,陈皇后果然收敛了不少,也不再生些事端,李氏和可辛顿时觉得日子好过了许多,格外的平静安宁了许多天。

  然而这年的天时却十分诡异,到了月中的时候,云南的通海卫发生了地震,地方上来报其震声如雷吼,倒杯城官衙民居千余所,七日才止。而钦天监的安排的祈天大典还未开始,谁知从曲江至临安竟又震了数日,云南巡抚一再上奏,云州城北有座辽时古塔,亦在震中坍塌,可见震情严重,一时间云南境内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而朝中亦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只是深宫之中还并无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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