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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这最后一道戒备森严的关卡,守卫的人正是今天一早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李队长。看到我冲出了西林街,他二话不说就举着长枪直冲了过来。

  当的一声,兵器相击,我的虎口竟然被震得发麻。我惊讶地抬头看他,他却只是冷冷一笑,长枪像毒蛇一般向我的胸口直刺了过来。屠留刀迅速地将长枪缠住,却不料被他反挑了开来,屠留刀险些脱手而出。

  这么一退之间,我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了一队人马正沿着西林街潮水一般向这边涌过来。

  长枪的枪尖在阳光下反射出锐利的银光,再一次刺到了我的眼前。我连忙向后一仰,屠留刀架开了长枪,顺势扫向了他的腰间。李队长反手一枪,飞快地挑开了屠留刀,胯下的坐骑噔噔地后退了两步。

  我飞快地向身后扫了一眼,潮水一般的卫兵已经快要冲出西林街口了。更糟糕的是,西林街两侧高高的屋脊之上,数名身姿敏捷的禁军高手也正在朝这个方向急掠过来。

  我一咬牙,举起屠留刀重又杀向了李队长。屠留刀适宜在人群中厮杀,但是像这样一对一的交手,我终究是吃了兵器不纯熟的亏。三五招一过,屠留刀到底被他的长枪挑飞了出去。“爱你一万年”急掠向一边,我从马背上疾速探身下来,一掌拍昏了一名佩刀侍卫,夺了他的长刀重又跃回马背。而李队长的长枪已经刺到了我的后心,隔着一层粗布,我甚至已经感觉到了兵器即将入肉时那森然的寒意。

  就在此时,叮的一声脆响,不知道什么东西撞上了李队长的枪尖,长枪突然偏向了一旁。我反手一刀砍在他的肩上。李队长闷哼了一声,跌下了马背。

  “爱你一万年”猛然蹿了起来,从李队长身后的数名卫兵头顶一跃而过,闪电一般冲进了朴林街。朴林街并不是商业街,平素行人就不多,刚才这么一番打斗,早已让朴林街上的居民躲了个干净。然而一眼望向前方的街口,我的心又沉了下来。

  十数名衣甲鲜明的卫兵整整齐齐地排开了阵势,已经在等着我了。他们应该是趁着我和李队长交手的时候,从朴林街的两旁包抄过来的。让我心头抽紧的是,这些人我都认识。即使还隔着一条街,我也已经看清了石云阴沉的脸和竹保等人惊愕的表情。

  我飞快地扫视身后,潮水般的卫兵已经涌出了西林街,紧紧尾随在我的身后。而两端屋脊上的高手却明显慢了下来,就在我收回视线的瞬间,一眼瞥见左侧屋脊上最前面的那名禁军高手脚步突然一错,一下从屋脊上跌了下来。

  这应该是刚才出手救了我的人暗中放出的暗器。知道有人暗中帮我,我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暖意。

  而在我的前方,在石云和竹保等人的身后,就是寻芳河长满了青草的河堤了。我甚至可以听到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就像此时此刻,我身体里激荡着的热血。

  已经离得很近了,近得我可以看到竹保握刀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显得青筋毕露。

  石云抢先一步,拍马迎了上来。他手中的兵器是一对短斧,我还从未见他使过这件兵器。也许,从一开始,他对我就存着防备之心。我将佩刀虚晃了一招,避开了他沉稳的双斧,随即锋刃向上,斜扫向了他的腰际。石云猛然向后仰身,几乎平躺在了马背上。我手中的佩刀迅速缠住短斧,微一迟疑,刀尖在他的脉门处轻轻点了一下。

  石云骇然松手,左手的短斧顿时落地。“爱你一万年”飞掠过他的身旁,向竹保迎了过去。

  身后的追兵距离我已经不足丈余。

  竹保和竹默一左一右地迎了过来,在他们的身后,其余的队员也用一种略带犹疑的姿态缓缓地围拢过来。我抬起佩刀,架住了竹保迎面的一刀,用力向上挑开。没想到竹保竟然后退了两步,长刀也掉落在了地上。而他这样一退,恰好挡住了身后的王浩。

  另一侧的竹默大喊一声,举着刀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他的刀法与竹保不同,一把雪亮的长刀在阳光下舞得团团生风。我刚接了他两刀,他就大喊了一声,壮实的身体立刻向后一倒,连人带马撞上了身后的李春江。一时间朴林街口人仰马翻,乱成了一团。

  我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看着摔倒在地大呼小叫的竹家兄弟和他们身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我又有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快!围住河堤!”身后有人大喊:“船!快点派船!”

  我夹紧了马肚子,“爱你一万年”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朝着河堤飞驰而去。我的耳边,厮杀声都已经模糊,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和心脏剧烈的跳动,却已经分不清这样激烈的心跳到底是我的还是它的了。

  “爱你一万年”的速度越来越快,突然间纵身一跃。

  我的心脏似乎在那瞬间停止了跳动。目光无意识地越过了对岸桑树林的顶端,一直看到了远处恬静的农田和村舍。

  一秒钟,也许两秒钟,一团深深浅浅的绿色以极快的速度扑面而来。随即身体猛然一顿。“爱你一万年”已经在河对岸平安着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迅速地钻进了桑树林的深处。

  在我的身后,瞬间的寂静之后,立刻爆发出了更加混乱的嘈杂声,有人在喊船,也有人在气急败坏地召唤弓箭手。不过,这些嘈杂声很快就被我抛到了身后。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在我的记忆里始终有些模糊。只记得“爱你一万年”发了疯一样地向前冲,没有目的,也不辨方向,只是不停地跑,跑,跑。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飞一般掠向身后。而我,似乎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像一个上足了发条的人偶一样,完全听任身体本能的反应在掌握着缰绳。

  我们一人一马,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才勉勉强强地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我几乎刚一爬下马背,就一头栽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睡着了。

  我梦见自己跃上了大黑马的后背,怀里是吓得直发抖的古丽塔。大黑马带着我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纵情驰骋,它带着一颗不甘被驯服的跳跃的心,顽皮地左右躲闪,一心想要把我从它的背上甩下来。它腾空跃起,带着我和古丽塔一头扎进了草原深处那一汪冰冷彻骨的湖水里……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两尺之外明韶那张完美如雕像般的脸。他的眼睑微微颤动,在我还没来得及躲开视线之前就睁开了双眼。那是我头一次离这么近打量一个人的眼睛,很黑,很亮,而且深不可测。他看着我,幽深的眸子里似乎也有刹那间的恍惚,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漾开了一点暖暖的温情……

  我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泪水。

  黄昏柔和的光线透过了头顶的树梢,暖暖地洒在我的脸上。枝叶的后面,是宝石一般澄净的自由的天空。四下里没有别的声音,除了风声轻柔地掠过树梢。

  “爱你一万年”凑了过来,温顺地拱了拱我的脸。那双金苹果一样的大眼睛里闪动着一如既往的温暖和信赖。

  我一把抱住它的大脑袋,紧紧地把头靠在它的脖子上,放声大哭。

  第六十七章 究竟是谁的心碎了(番外·明仪)

  “苦衷?!”敏之竟然大笑了起来,狼嚎一样的笑声激得我浑身一抖,就见他一拳捣在了明韶的下巴上,无比酸涩地哽咽起来,“那么她的苦衷呢?她已经有了这个混蛋的孩子!”

  在中京呆得久了就会发现,这里可以让人消遣的地方并不太多。

  敏之总说这是因为我变得越来越懒惰了,懒得再去发现新鲜的玩意。他说的话也许是对的。但是在一个城市里连续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不知不觉中,总会产生一些疲倦感,觉得不论走进哪一个角落,看在眼里都已经不再有新意了。

  不管怎样,一提起出去散心,还是会选临水阁;一提起喝酒,还是会去福烟楼。尽管大家都摇头叹气地说那里的酒也没多好,菜也并不是多么可口。

  这种时候,我往往会深切地同意敏之所说的懒惰。也许我们都已经开始变老了,因为在我的观念里,只有开始衰老的人,才会变得越来越懒惰。

  我把酒杯举到了鼻子下面,竭力让自己像往常一样皱起眉头发牢骚,“福烟楼的酒真是越来越没法喝了。”

  敏之没有动。自打进了雅室,他就一直坐在我对面看着我,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活像一个死刑犯在等待最后的判决。

  我暗自揣测:他是文官,绝不会跑去看刑部武试的这场热闹,而且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翰林院当值,白天的事,不会这么快就传进他的耳朵里了吧?

  可是该怎样把今天发生的事讲给他听,对我来说,还真是很为难的事。我知道在记家的几个孩子当中,敏之和这个妹妹的感情从小就好得不得了……

  我闷着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该怎么说呢?该从哪里说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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