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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三个月不长却也不短。据倾绮所说,她名义上的驸马司寇昊从未到谷中探望过她,甚至连口讯也没有一句,而司寇钰非但为了帮她解毒几乎散尽了功力,更是为了寻找黑蛟血差点命悬一线。如此的情形令她有些难以应对,司寇钰在御前悔婚之事她仍旧记得,却是为何在得知她双重身份后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呢?他所在乎的到底是百里冰还是琼函?答案——不得而知,亦不再重要。

  她原本便是百里冰,也是琼函。

  他不是在这谷中么?如此为她去毒可算是情深意重,可为何在得知她醒来后不见人影?除非——他的情况非常不妙。

  心底滑过一丝轻暖的酸楚,为何她偏偏在此时口不能言,身体虚弱得连指尖动一动都觉困难,走路更是奢望,这般的状态谈什么感激牵挂?

  她没想到多年来从不示弱的自己竟会有一天会虚弱至此……司寇钰,但愿他安然无恙。

  为今之时她暂时不想让师父看出来她真实的情况,如此或许能以无辜之态请求回宫看望父皇母后。对于一个于谷中规矩并不知晓且大病初愈的可怜女子的要求,师父应该不至于拒绝罢?

  ……

  转眼半个月过去,琼函的身体在不留谷主的精心调理下恢复得很快,除了暂时口不能言之外,终于可勉强下地行走。

  下床走出房间的第一时间,她提笔写下司寇钰三个字递到了师父的面前,眸光紧紧盯着他的神色不放过一丝一缕的细微变化。

  “钰儿没事,你先养好身子再说。”显然,不留谷主对于她这个请求早就想好了说辞,脸上只是一瞬间的异色后便恢复了惯有的严肃。

  琼函摇了摇头,伸手拽住不留谷主的衣袖蹙紧了眉头,同在谷中半个月她不曾见到他半点踪迹,她怎会相信他完好无恙?他原本大可以在朝中做他年轻有为的工部侍郎,若不是为了她何至于弄到这个地步?

  总以为于司寇府她已做到所有该做之事,却不料会不知不觉欠下司寇钰那么多……此情此景她又怎能对他做的一切无动于衷?

  他原本便是她自小定下的夫君,她曾于他苦练般若剑法时悉心相陪,也曾期许过会与他携手相伴一生,但她却清楚地明白他对她真正的帝姬身份并不喜爱,甚至于是厌恶的,为今他这般做到底是因为知晓了她中毒的原因,还是因为终于得知她便是那三年吹埙相伴之人,亦或者……他对她仅是愧疚?

  但不论如何,现下已是她欠了他。

  琼函倔强而坚持的态度让不留谷主有些无奈,沉吟一会他侧身对青乔做了个手势,继而轻轻叹了口气,“带她去看看钰儿,这时辰正逢我为他施针,莫要待太久才是。”

  琼函面上一喜,连忙弯起嘴角点了点头以示感谢。她深知师父的脾气,看来对于她这个身中奇毒又记忆全消且武功尽失的徒儿还是很莫可奈何的,如此便好,待看过司寇钰之后,她便可以请求回宫看望母后一次,想来她这里的情形母后定然担心得紧罢?

  ***

  门外的桃林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粉色的花瓣在嫩绿的枝叶间芬芳吐蕊,倒映在一望无尽的湖水中缱绻如画般的侠骨柔情。

  琼函扶着青乔和倾绮走得很慢,黛烟罗的裙裾于微风里旎出缓慢却柔美的弧度。几个月没有走动明显感觉有些吃力,如今没有半点武功的她确实如预料中的弱不禁风。

  “殿下今天气色不错。”青乔由衷地感怀,如果说之前的主子是精致雍容的美,那此时便是浴火重生后的涅磐之美,更凭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楚楚韵味。

  琼函微微笑了笑,眉头却有些纠结。她身体里再没有了冰冷的蚀心凉意,可此时心头却隐隐涌动着莫名的不安。

  前方的路似乎是通往百岁居的方向,那是师父的居所,难道说司寇钰竟是住在师父那里?看来他的伤势确实严重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大公子在谷主那里。”倾绮的话证实了她眼中的担忧。

  琼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顾不得再看两旁的风景,直至赶到百岁居的门前时已是满头大汗,几近全身虚软。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整个院落里,几乎连周遭的气息都增添了苦涩的味道。

  一颗挺拔的菩提树立于院子正中间,这是师父整座院子唯一的点缀。

  不留谷主先于琼函一行人回来,他背对着门口似乎正在凝神施针,察觉到几人的到来,摆摆手做了个勿要打扰的手势又继续了手里的针势。

  琼函放缓脚步慢慢踱进房,扶着门边的屏风稳住身形后,目光所到之处正是床头矮几上那碗漆黑的药汁以及旁边铜盆里触目心惊的鲜红血液。

  不知是走得时间太久,还是身体太过虚乏,琼函此时的身形有些站立不稳,青乔赶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住,眼里有一丝隐隐的忧虑。

  琼函转头僵硬地笑了笑,顺势借着青乔的支撑急切地迈出了几步,抬头时正看到那青色幔账后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司寇钰阖着双眸,往日清俊的容颜此时憔悴得几乎脱了人形,苍白的嘴唇上没有半点血色,而原本乌黑如墨的青丝此时枯槁如暮年的老者般染尽了霜华……

  他身上插满了明晃晃的金针,将那些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又添了些狰狞恐怖之色,尤其最靠近胸口的那道深达寸许的伤痕,显而诉说着曾经差点毙命的危机。

  这样的司寇钰令琼函生生地倒退了一步,眼里有温热的湿意瞬间漫起,遮住了眼前原本清晰的视线。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琼函的声音涩然含着颤抖,微带吵哑的嗓音里含着不可遏制的悲痛。这样的他,与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少年侍郎何止是天壤之别?

  不留谷主手中动作微微一滞,回头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婂儿,你能说话了。”未待她答话,又转头在司寇钰侧腹巨瘶穴落下一针。

  青乔和倾绮相视一眼,欲言顿止。

  室内一时悄寂无声,没有人回答琼函的话语。

  琼函颓然扶着青乔坐下,心底有难以言喻的愧疚和心痛。若是太傅在世……怕也会心疼难当罢?司寇钰——他毕竟是太傅最得意的儿子。

  “我点了钰儿的穴道,等下他会醒来。”不留谷主手中针势收住,抬袖擦了擦额际的汗水,转身走到琼函身边坐下,“针上加了药,非常人所能忍受之痛,黑鲛毒和蚀月毒同发,钰儿受了不少苦。”

  琼函心里更觉酸楚,她能想象司寇钰所受的痛苦,连师父都这样说,想必是历经了难以想象的艰辛和波折,而她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清醒的,如此也不愿见她一面?

  “你觉得此时钰儿的模样还配得上你吗?”不留谷主眸中闪着洞悉的光芒,隐隐有些复杂的意味。

  琼函无力地闭了闭眼,眼角眼角有滚烫的液体滑下,咸而苦涩的滋味渲泄着压抑已久的情绪,一瞬间她脑中有场壮烈的烟花被轰然点亮,星星点点地将记忆中虚空的角落填得满满当当。

  当年为救太傅误中蚀月,母后寢殿内皇叔诉说着的种种,和司寇昊相处的点点滴滴,像是潮水冲撞着汐石般敲打着她的思绪,不得已而幡然醒悟。

  前尘如梦,那想忘却无法忘却的怅然。

  疗毒的前夜,在师父郑重嘱咐她此生不要再出谷之后,鬼医突然凭空出现,她曾求他……

  “唔。”一声闷哼自床上传来,琼函心房一颤,艰难地抬起头。

  司寇钰拧着眉头缓缓睁开眼,正看到琼函满脸泪水神情凄楚的神情。

  不留谷主一边动作迅速地拔着他身上的金针,一边解释道,“婂儿刚刚能下地,我拧不过她。”

  “我没事,婂婂,你回去好生休息。”似是不愿看到她一般,司寇钰微微偏头移开目光,清润的声音一如往昔,却饱含着太多的抑郁之意。

  琼函身子陡然一震,她抬眸静静凝视他许久,嘴角渐渐扬起抹浅淡的笑容,“钰哥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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