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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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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说,你不许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 少女说,你也不许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 屋外传来了救火救人的喧嚣声,打断了少年和少女的笑语以及誓约。 少年和少女,其实本可以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吹箫,她跳舞,舞一曲,《倦寻芳》。 我倦倦地坐回床榻,将凤烛扔到衾被上,在那明亮闪耀的腾腾烈火中,微微地笑了。 §醉今朝:莫问卿来处 齐延兴元年暮春,齐有辅政大权的安平长公主突然重病。 延兴帝萧宝溶闻讯带御医匆匆赶往公主府时,长公主所住的书宜院失火。 据称当时火势极猛,长公主的侍女小落、小惜、侍从薛冰源等先后赶入火中救人,但冲进去后都没能出来。 因公主爱好旁门左术,房中颇有些火药暗器之物,后来书宜院发生了剧烈爆炸,偌大房屋,竟在延兴帝萧宝溶赶到之际化为平地,消失于他的眼前。 延兴帝为之大恸,令大赦天下,原梁昭帝一系被贬旧臣因此幸免,大多得以善终。 又,延兴帝原与魏人有约,欲发兵助魏帝拓跋顼宗兄夺位。 至此,延兴帝也以公主丧葬期间不可动兵为由撤兵。 但奇怪的事,北魏拓跋顼并未因此便立稳脚跟,甚至立了欲夺位的宗兄之子为太子。 齐延兴二年初春,魏帝拓跋顼南巡定水,失足落江。江流湍急,左右救之不及,竟让其被江水卷走。 拓跋顼出事后,太子继位为帝,北魏政权和平地落到其宗兄手中,继续与萧宝溶南北对峙,两分天下。 也就在那一年的春天。 远离宁都的一个江南小村里,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正坐在草地上,教一群幼童摇头晃脑地读着《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小落,小落!” 又有一名女子从一间竹楼中走出,倚着门闾唤着,“小姐哪去了?” 小落转头,疑惑地四处张望一下,惊讶道:“咦,刚才还在这里看着我们读书呢,一忽儿工夫,到哪里去了?” 一名幼童指了指村头的小竹林,笑道:“宝姑姑往那边去了!” 小惜急道:“有没有叫人跟着?前年病了好几个月,这才刚刚有些恢复过来呢!” 小落歪着头想了想,道:“薛大哥他们早上出门采办东西了,都不在家,不过这里安静得很,小姐又走惯了的,应该没事吧?” 她虽这样说着,小惜还是不放心,提了裙子直奔向那处竹林。 小落散了众幼童各自回家,掸了掸裙边的灰尘,也要赶到竹林去找一找时,小惜已飞奔了回来。 小落讶异道:“不在竹林么?” 小惜涨红着脸,鼻子上沁出细细的汗来,却笑道:“在呢,不过……从今后咱们得多做一个人的饭菜了!” 小落远远望向那静静的竹林,眼圈顿时红了,唇边却绽出了笑意,喃喃道:“总算……总算……我们公主不必自苦一世了……也不枉我们从密道中将她悄悄带出来。” 小惜却有点纳闷:“不过,他怎么知道我们公主安然逃出来了?” 小落嘿嘿一笑,“你忘了?公主受制于他时,曾从床下的密道中逃走,他自然清楚那屋里有通往外界的密道吧?” “嗯,那你说,皇上知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密道?” “不会……不知道吧?可他知道公主病重,哪里还会再逼她?你没瞧见,我们搬过来不久,一些很难找的药材,常常会出现在我们平时买药的小药铺里?” “唉……”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萧宝墨默念着幼童自幼便教的几句三字经,恍然觉出,自己小时候竟连这些最启蒙的东西都没好好学过。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从最纯净的质地,到满是污秽的复杂心地,到底有多远? “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她轻轻地叹息,抬起苍白的面颊,望着沙沙轻响的竹梢,和竹梢外缈远蔚蓝的天空。有一个名字,似乎又要在不知觉间脱口而出。 到底是雄心壮志还是爱恨情仇,一点点污蚀了彼此最本原的真心? 只剩了阴谋,算计,仇恨,和伤害。 给对方一刀的同时,也让自己流着血,疼不可耐。 唇边的笑意淡了,杏仁般的眼眸中有莹亮在流动。 这时,又听见有人在低低叹息,“可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们回不去呢?” 萧宝墨给雷击了般有片刻不能动弹,而身后的男子已有温温的气息扑到她的脖颈,“就算我们都回不去了,如今都可算得上是再世为人,可不可以别等到来世?” 萧宝墨眼底的水光忽然倾溢,瘦削的肩膀颤动着,却被另一双过于强硬的臂膀揽住,以很小心的动作,将她扳过身,为她拭去泪水,和他静静相对。 散乱的栗色长发自在地在风中飞舞,近乎透明的瞳仁里,飘着温柔的蓝,却也是满溢着晶莹的液体,堪堪快要倾出。 但他到底没哭,反而微微地笑了,“阿墨,你就是我山野间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 多少恨,多少怨,在听到她派使者来说了那句话后,忽然间烟消云散,又被另一种巨大的不安和不祥压过。 他从来便知道,想这个骄傲的丫头向人低头,说一两句温软的话语,到底有多么艰难。 何况,是那样绝望的来世的希望。 他甚至还来不及同样温软地告诉她,他想夺得天下,只为天下有她。 他始终无法置信,多少个日夜刻心蚀骨的相思,会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着,寻找着。 直到,发现了这个小小的山村,发现这里有个久病着的姑娘,叫阿宝。 *** 萧宝墨不敢看眼前男子的眼睛,别过脸去,低哑着嗓子道:“公子,你认错人了罢?我叫阿宝,不叫阿墨。” 这烟黄衣衫的男子唇角便有了极好看极明朗的笑意,“嗯,我也不叫阿顼,我叫阿页。” 他慢慢收拢双臂,将这女子珍惜地拢到自己怀中,低声道:“丢掉牵绊我们的另一半,我们总该能好好相守在一起了罢?” 萧宝墨挣扎着想跑开时,哪里挣得开那钢铁铸就般的臂膀? “你会后悔的。”她无奈地说道,“我丢了的,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墨,你丢了的,却是王。” “有舍才有得。”拓跋顼低沉地说道,“我们都花了太久的时间,才权衡出自己想要的。我不会再放手,相信你也不会。” 他说着,唇已经凑了过去,迅速将她衔住,强盗一般霸道地侵袭着,似要将她连着魂魄一起吞噬到自己腹中。 萧宝墨呜呜出声,泪水极快地掉落下来,手脚却是越来越软,直往拓跋顼的怀中坠去。 拓跋顼望着怀中女子憋红了的脸,徘徊了不知多少年的心,似乎忽然便找到了着落之处,顿时宁妥了下来,眼角缓缓漾起的温柔笑意和透明泪光,如春风般轻轻漾开。 “阿墨,听……” “听什么?” “听,有人在那边竹林里发誓。” “哦……” “有个少年在说,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是……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天阔云高,溪横水远,竹林青葱滴翠。 正是春日好风光。 这个春天,他们终于没再错过。 (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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