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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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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朝中大臣,很快分作了两派,或保梁萧,或保齐萧。 若以中兴齐室为目标的,所拥立的对象,别无选择地,是刚从囚笼中脱出的萧宝溶。 但他承继梁室,重新改回大齐,显然会受到相当多已经习惯了以大梁为正统的大臣责难;若在梁萧氏兄弟中择人,他们却各自为政,一方面排挤着萧宝溶和萧宝溶一系的大臣,一方面却也在自相争斗,彼此不肯相让。 我因为萧彦守灵,只在宫中居住;而萧宝溶的惠王府已被我所占,依旧回了颐怀堂居住,却将上下都换了他自己和我的心腹,来来往往,俱是朝中重臣,竟一下子将幽禁囚犯的冷宫变成了另一个武英殿了。 宫中眼目众多,不比京外自在,他和我顶着兄妹的名份,多少有些避忌,到第三晚才悄悄到惠风宫来找我。 “阿墨,新帝人选,该尽快确定,以安民心了!” 镂雕着白鹭戏芙蓉的银质烛台上明光闪烁,映着萧宝溶略显无奈的面容有些飘忽,让我又有些不安,有种生怕再次给背叛的不安。 “新帝……” 我托着茶盏品着茶,微笑问道:“三哥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不动声色地将球踢了回去,不出意外地看到萧宝溶凝视着我,带了啼笑皆非的苦涩。 他叹气道:“阿墨,当真要三哥那么明着说出来?” 其实,他这句话已经很明了。 他也在等着我的支持,好让他的继位名正言顺。 我蹙了眉道:“可三哥,你以前不是对帝位没有兴趣么?” 他和拓跋顼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会将我放在第一位,然后是他和幽帝的手足之情,最后才是南朝三千里大好河山。 萧宝溶闭一闭眸,连长睫的微颤都有种令人心疼的痛楚和黯然,“我对帝位不感兴趣,可我不想让祖上留下的江山因我而毁于一旦,我也不想你一个人苦苦支撑,内忧外患之外,还得防备来自身边亲人的暗算。” 他的意思,自然是不放心我那些各藏私心的大梁萧氏兄弟了。 凝视着我,他似在揣度着我的打算,“阿墨,你难道希望我是个败了祖宗家业的罪人,死了也无颜见先皇先祖么?” 幽禁了这些年来,他的变化并不大。 他依旧风华绝俗,举止清雅,连面貌也是一样的质如冰雪,宛若天人。 老天一度夺走了他的自由,却没有让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待我的那份心,应该……还是和原来一般的心吧? 我迟疑着,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三哥,我父皇被困牛首山,是不是你下了令,命拦截在江边的兵马暗中放了魏军进来?” 如果说,尉迟玮军是因为太子萧桢而延误了发兵救驾,那么,将魏军放进牛首山的,最终扭转战局并导致天临帝遇害的,又是谁? “不是我!” 萧宝溶显然也意识到我在追究着天临帝的死因,立时截口否认,脸色已微微变了。 “那是谁?宋梓、晏奕帆暗中指挥?还是雷轩?或者,段子非的部将?” 萧彦虽是重病,但若好好撤离,细心调治,未必没有生机。 我想弄清断绝他最后生机的人,到底是谁。 檀香袅袅,烛泪凝冰,一室迷蒙不清的光色摇曳。 萧宝溶清朗的修眉若染烟色,眸光萦了层层雾霭,默默面对着我的责问,许久才道:“他们总是为了我,就当是我罢。你若心有怨恨,只冲着我吧,别为难他们。” 他这般说,显然是打算一意维护那些忠心救护他的部属了。 我厌倦地将茶盏掷到一边,转身坐回到妆台边,对着镜中那张苍白疲倦早已失了少女纯稚的面容,卸着簪珥,懒懒道:“三哥,我要睡了。” 萧宝溶正放了自己的茶盏,将我茶盏上跌落桌面的盖子捡起重新盖上,忽听我如此明显的送客口吻,顿时脸庞窘得绯红,匆匆站起身来,轻咳了一声,目光飞速地扫过我,低声道:“好,我先走。” 我也不回头,只从镜中看着他清颀的身躯裹着家常的素袍,静默地走向门边,却又顿住。 “阿墨,”他轻声道:“你在萧家兄弟中找个年幼的继位罢,以监国长公主之名听政,原有前朝先例,应可无虞。我会在一旁守着,待你地位稳固,我便离了宁都到南方隐居去,绝不扰你。” 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这是什么意思? 觉得我在猜疑他,冷落他,甚至想赶开他,所以远远离去,避了嫌疑? 从此,从此……我又是孤零零的一个。 这一回,连每天可以和我闲话几句家常萧彦都死了,我再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爱人或朋友…… 我的蕙风宫还是太大了些,这卧室时放了那几个火盆,还是觉得冷,连掌心的缠丝凤凰衔珠银簪子都冷得冰手,让我不由住了解簪珥的手,慌忙扔了簪子,抱住了自己的双肩,微微地哆嗦。 清淡的身影保持着一贯的优雅从容,越过明晃晃闪着温润流光的珠帘,缓缓地踏出了房门,脚步却已说不出的沉重疲倦。 他也累。 因着我的缘故,他几乎失去了一切。 如今,他只是想把属于他的重新找回去,错了吗? 难道,我还真愿意看着他被幽囚终身,抱着满腹才华郁郁而终? 我们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难道还要因而舍弃了彼此? 从此各自将心口包上一层厚厚的茧,像对任何一个盟友般,热络有礼却矜持骄傲地彼此相待着,然后远隔天涯,再不相见。 空荡荡的房中似乎更冷了,连隐隐的夜梅的暗香飘入鼻尖,都冷得彻骨。 外间传来了萧宝溶对侍女们低低地嘱咐:“前儿的汤药得继续吃着,晚上多留些心,别魇着了都不知道……呆会劝她早些睡,备好明天的大毛衣裳……虽说是孝中,也不能图省事不用好的……” 小落小惜原就是他调教出来的,向来用得顺手,所以明知她们年龄大了,都不舍得放出去嫁人;此时听得他吩咐,应起来比我的话还乖顺几分。 而他便叹息一声,轻轻的脚步声渐渐移向门槛。 我的心跳得厉害,忽然便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感觉如果他这一走,可能便真的走出了我的生命,从此他是他,我是我,再也没有牵扯。 再忍不住,我松开紧抱双肩颤着的手,奔到门前,哗啦啦撩过珠帘,叫道:“三哥!” 即将踏过五凤包金门槛的清淡身影顿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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