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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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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顼一边向后退着,一边呵呵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我曾亲眼看到你玩到晚上才回敬王府,又在半夜三更和男人一起出去,或许我还真信了你的眼泪,信了你的纯洁……” 他吐出的字凌厉如万箭穿心,“你已……太脏!” 他转身奔出了竹林,身形极快地消逝在黑暗之中。 我惨淡地笑了笑,“可我不是初晴郡主,我是阿墨啊,我是萧宝墨啊!” 可是谁对于这个少年来说,大约都不重要吧? 他想要的,我已给不了,也给不起。 我已是个坏女人,命中注定,只能在乱世的漩涡中浮浮沉沉,再受不起爱情那样不切实际的梦想。 阿顼…… 走了也好。 又何必将这样干净的少年卷进来,在这污浊的斗争间不得安宁? 走了也好。 你一定要幸福,就当是为我圆满一段永不可能把握住的幸福。 我又轻轻地笑了笑,整理了衣衫,抚一抚疼痛的面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山还是那样的山,竹还是那样的竹,连当日少男少女温软娇脆的笑声也依然回旋在耳边。 我轻若羽燕的旋舞,他依依不舍的双眸,都不过是少年时候彩虹般绚烂过的梦。 梦醒之时,风过长林,流云散尽,竟是一场空。 帘内低语,窗边笑靥,竹林漫舞,如今都散如烟霭无踪。 空念往事,人未老,心已沧桑。 无人再看我的舞蹈,我也无需再舞给谁看。 萧宝溶说,我不该舞。 可我的确很想低下我所有的高贵,撇下我所有的尊严,为他而舞。 舞一曲,《倦寻芳》。 只为他走到我跟前,再用那萦了墨蓝雾气的眼眸,失神地痴痴望我,再叫我一声阿墨。 伸出左腿,脚尖微踮,裙袂散漫荡开,像一朵睡莲缓缓绽开纤薄的瓣。淡紫色的宽广纱袖轻扬,袖口浅粉的刺绣碎花在淡薄的暮色中飘起,如春意阑珊时落花翩飞,无可奈何地卷舞着最后的风采。 春意早成空,闲却秋千索。不忍卷帘看,寂寞梨花落。 倦寻芳,倦寻芳,君既去,无绪倦寻芳! 无人观看,无人惜赏,也不打紧。 我只是想认真地再舞一曲《倦寻芳》,祭奠我失去的爱情,祭奠我消逝的梦想,以及我一去不复返的无忧无虑少时年华。 有清澈明净的泠泠琴声传来,乍听风流绮艳,细辨深沉蕴藉,高妙的宫商金石之音,华贵的冠冕珮玉之气,漫漫回旋于那一丝一弦细细倾诉的郁郁低歌: 倦游燕, 风光满目, 好景良辰, 谁共携手? 恨被榆钱, 买断两眉长斗。 忆高阳,人散后, 落花流水仍依旧。 这情怀,对东风, 尽成消瘦…… 恨无处雪,悲无处诉,伤无可医,仇无处报…… 断了一根弦的七弦琴,依然用宫商角徵羽倾诉着凄怆无奈的一段衷肠。玉青色的宽大袍袖下,是熟练拨挑着的修长十指。 曲未竟,泪已盈眶。 最后一个旋舞,我脚下踉跄,一头栽扑到那个熟悉的怀抱,痛哭失声。 弦音袅袅,忧思绵绵的余韵犹在空中回旋未绝,萧宝溶的双臂已揽住我,沉郁的声线低低萦在耳边,“阿墨,三哥一直在这里,三哥护着你。你不会孤单,不会没有可依之人。” 我的泪水湿了萧宝溶前襟,呜呜咽咽,只是凌乱地说道:“三哥,他走了,他不理我了,我很脏,很脏……他嫌弃我……” “他就是阿顼吗?果然好身手,好相貌……可惜他缺了读懂女儿家心思的细致,也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宽广胸襟。”萧宝溶温柔地抚着我的发,微凉的唇轻轻地触碰着我的额,静静地告诉我,“丢开你,他早晚会后悔。” 阿顼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可我没法怪阿顼不懂我的心思,更没法怪他没有男人该有的胸襟。 阿顼只有一个,再倔犟再痴傻,也是我喜欢的那个。 如果我有机会从头再来,我依然会喜欢他,靠近他,拥抱他,并且绝对不会再因为任性离开他,害他萧萧落落淋上一夜的雨。 可惜我还是什么都不能改变。 不能改变永兴帝将我送往魏营的命运,不能改变我被魏帝蹂躏的命运,不能改变萧宝溶将我许给萧彦的命运,也不能改变阿顼弃我而去的命运。 既然结局早已注定,只恨当初相遇。 可若是不曾相遇,岂不是连可供回忆的美好都一丝不存? 我揪紧萧宝溶的衣衫,低低呜咽着,哭得满头汗水,浑身乏力,依旧想不通,为什么上苍要安排这样的相遇。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我悲伤,让阿顼绝望? “阿墨,三哥总会在你身边,一定让你挑个更好的驸马,别难过了,嗯?” 如同小时候我被永兴帝责打后那般,萧宝溶小心地将我拥在怀中,低低地安慰我。他的容颜依然是高贵莹润的白皙,眸光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宁谧;只是他比那时候清瘦憔悴,而我却长高了许多,再也没法被他藏到裘衣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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