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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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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面问…… 其实我何尝不想当面问,可我总觉得这样明着去把萧宝溶往坏处猜想,是对他的一种亵渎,甚至担忧会寒了他的心。 可现在,连他的心腹都在建议我当面问他…… 眼眶一阵阵地发酸,我强忍着泪,默默让韦卓抓紧手臂,送回书宜院。 我踏上院前汉白玉台阶,韦卓这才松了我的手臂,向我行了一礼,“公主,属下得罪了,请公主见谅!” “没事。”我摇摇头,吸着鼻子问他,“我三哥……是不是把我给送人了?” 他和他哥哥韦开身手极高,是萧宝溶最倚重的心腹护卫。若是不擅武艺的萧宝溶去见萧彦这样深不可测的一方大将,绝对会将他们兄弟带在身边。 如果萧宝溶和萧彦有所约定,他们兄弟必是知情人。 我很希望韦卓能利索地给出个否认的答案,连带否认掉遂初厅中那些含义暧昧的对答。 可叫人恼怒的是,韦卓的回答同样暧昧不明,“公主,您是金枝玉叶,王爷心坎上的亲妹妹,怎么会把您送人呢?公主多心了吧?” 我挥手让他离去,再往卧房中踱去时,却连手足都已失了力道,软绵绵直要往地上坠去。 小落、小惜都慌了,连忙为我打扇子送茶水,又闹着要不要找大夫来。 我心烦意乱,扑倒在光洁的竹簟上,冰凉凉地说道:“我躺一会儿,等三哥过来,一定要叫我。” 也不知静卧了多久,迷蒙间居然睡着了。 梦里又是有人扑来,陌生的身躯,陌生的气息,扑头盖脸地将我包住。锦帷昏暗,精刺的云龙巨目狰狞,鳞爪皆张,在颠倒混乱让人绝望到窒息的动作中,直欲凌空飞来,将我连头带脚抓个粉碎。 我失声痛哭,偏又哭不出声,逃脱不开的沉重让我在避无可避的绝望中颤抖惊悸,由人索取凌掠,却只为了一个信念,不肯展露自己本性的伶牙利爪,在不断承受的屈辱中将仇人的面貌用小刀一点一点刻入心头。 刻得很疼,却能让我疼得清醒,疼出属于我萧宝墨该有的戾气和锐气。 我不怕。我的痛苦,将在我的仇人身上有十倍的报答。 可我很怕我竟看不清仇人是谁,看不清那些想践踏侮辱我的人是谁! 似乎有轻帷飘到了脸上,盖住了我的眼睛,让我更看不清眼前正蹂躏我的那张脸孔。 我忍无可忍地用力甩开那轻帷,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阿墨,阿墨!” 有熟悉的嗓音焦急地叫我。 迷茫睁开眼时,我的双手正伸出,推搡着搭于我额前拭汗的手,轻飘飘的天青色薄纱大袖正从我的面庞拂过。 “阿墨!”那人又叫我。 我定一定神,眼珠冉冉转动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正是萧宝溶一脸焦急,几乎将我抱到了怀里唤着我。 “三哥……”我抽泣一声,一头扎到他胸前,哭得气哽声塞。 “做噩梦了?”萧宝溶低低地宽慰我,“没事,没事,这不是醒过来了?” 小落端了水来,小惜急急拧了帕子,萧宝溶也不要她们动手,自己接过了,用湿润润的帕子为我拭汗水和泪水,又责怪小落等人,“怎么这么不当心?公主魇成这样,没看到吗?” 萧宝溶很少这么声色俱厉地训斥下人,两名侍女面面相觑,只是垂头跪下,不敢说一个字。 “没……没事。”我清一清嗓子,撑着额,揉着眼睛说道,“不怪她们。我精神一向好,很少做梦……” 更很少做噩梦。 白天活蹦乱跳四处玩着折腾一天,晚上一向睡得熟,无忧无虑的日子,哪里顾得上做梦? 而到了魏营,一夜数惊,汗湿重衣,我又哪里敢做梦? 魏营,噩梦,黑夜白天无休止的噩梦。 这种噩梦,还会延续,用另一种方式延续吗?我曾经被兄长出卖过一次,还会再被出卖一次吗? 我的身体忽然僵了,连心头也僵了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毫不犹豫从萧宝溶怀中钻出,挺直了脊梁,望向萧宝溶。 大约我的目光里,已经掩饰不住那种防备和猜疑,萧宝溶的眼眸与我一相触,便如被刺痛了般,迅速地一收缩,然后无声地垂下眸,只是一只手还是轻轻地搭于我手臂,隔了一层薄纱,传递着指尖的微凉。 我想问,喉咙却即时哽住,温热的泪花又不争气地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又在眼眶里慢慢地冷却,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始终不肯将那泪水落下,让人看清我的脆弱和惊恐。 许久,萧宝溶的手渐渐有了颤抖,忽然略一低头,光洁的额与我轻轻相抵,略带沙哑地低低说道:“阿墨,信三哥吗?” 我不答,依旧定定地看他。 萧宝溶噫叹一声,挥手让小落小惜退下,才揽了我的肩,柔声道:“阿墨不仅是三哥掌上的宝,也是三哥心上的宝。只要三哥在一天,便会护着阿墨,不会让阿墨受一点儿委屈。” 我点头,然后冲他仰着下巴轻笑,“那么,三哥一定会告诉阿墨,三哥并没有把我许给那个萧彦,对不对?” 萧宝溶蹙起眉,悄无声息地转过脸,轻声道:“阿墨,那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 一股冷气从心底窜起,我打了个哆嗦,望着这个我在绝望里唯一能冀盼的亲人,无力地耷拉下手,幽幽冷冷地说道:“大皇兄和吴皇后把我送给北魏那个狗皇帝,同样是逼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萧宝溶喉间微微一动,似发出了一声呻吟,但我还没来得及听清,他便已飞快站起身来,带了几分局促,负手在澄金花鸟彩砖上踱着。衣袍摆动处,不如以往潇洒不羁,倒像是被迫得无路可去的鹰隼,连飘出的杜衡清气都散漫着焦躁和无奈。 听不到他更多的解释和安慰,我的泪水便再也止不住,抱着膝坐在床上,抽抽噎噎地哭,委屈,失望,心寒,悲凉,不知几许黯淡的情绪,如雾气般漫漫将我包围。 萧宝溶仓惶得有点儿狼狈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再次停顿在我面前。 “阿墨,信三哥好吗?”他那压抑了烦乱的黑眸深深郁郁,透明如水晶的颜色下,是秋潭般的静寂澄远。握住我的手,他一字一字向我保证,“三哥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更不会把你送给萧彦。明天,我会派人送你到相山去住一阵,我只推托你去母亲身边养病了,萧彦一时也未必能怎样。至于下一步……我也会好好安排,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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