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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萧宝溶并不看我的反应,继续邀约着沈诃若,“诃若,自从你来长安,愚兄一直俗务缠身,不曾有空为你洗尘呢!我打算明日摆上几桌酒,单为你洗尘,不知你可有空?”

  沈诃若低头看那舆形图,笑道:“惠王有命,敢不相从?何况兵力调度,应该今晚便可安排妥当了。按照王爷请下的圣旨,目前京城城防的七千人马,十九都是南方勤王而来的江阳军部属;负责宫廷禁卫的卫尉唐寂大人,是我的姑舅表兄。城外由雷轩率领的苍南兵马五千、晏采宸永州兵马四千,王爷可传令,让他们分别扼住西方、北方两处要塞,进可攻伐平乱,退可安定京师。他们素闻惠王仁厚有才,绝对唯惠王马首是瞻。可惜始安、西阳两路兵马未至;交州尉迟家的兵马倒是众多,又太远了,远水救不得近火。咱们如今的兵力,到底太少了。”

  萧宝溶拈着白玉茶盏,意态安闲,微笑道:“不妨,我们且等一等,待前线战报确定,再详细部署吧!魏国伤亡情况尚未确认,闵国若闻江南大乱,多半也会有异动。我料那萧彦一时未必会怎样。”

  沈诃若点头,忽而击案道:“可恨吴鑫那老贼,怎的至今还做着他的卖国奸相?难不成为着他女儿是皇后、外孙是太子,想当上一百年的丞相?”

  听他如此痛恨吴鑫,我突然明白这人的来历了。他应该是当年仅次于萧彦的大将泉兴侯之子。泉兴侯以军功闻名,威望很高,平息江州叛乱后更是如日中天,朝中武将不是他的亲友,便是他弟子,结果为吴相所忌,安了个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罪名,一家流放极南之地,最后客死异乡。其追随者也被削职的削职,外放的外放,朝中武将,也便在那时候开始人才凋敝,留了闵边的萧彦一人独大。

  不清楚沈诃若什么时候从流放地回来,还做了威震一方的云麾将军,但他与萧宝溶这么熟悉,显然萧宝溶暗中出力不少。

  萧宝溶听着沈诃若的痛骂,轻淡而笑,“诃若,你放心,愚兄答应你的事,绝对会办到。”

  沈诃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叹道:“王爷,别怪我忍不下这口气来,我实在是……忍得太久了!”

  萧宝溶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条案,瞑目沉吟片刻,笑道:“料着萧彦这几日也会进京面圣,那咱们……近日便行动吧!你先去准备。”

  沈诃若顿时绽出个明亮至极的笑容,应声道:“是,末将这就去办!”

  他转身辞离,萧宝溶亲自将他送到门外,令近卫恭敬送出去,方才又回到案边,默默喝茶,脸庞已没了方才那样的安闲轻笑。

  我窥伺着他的脸色,惴惴不安道:“三哥,我们打算……做什么?”

  萧宝溶转头望向我,又有了云淡风轻的温雅轻笑,“阿墨,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一道愤郁之气顿时冲出,我冷笑,“我想把魏帝拓跋轲碎尸万段!”

  “还有呢?”

  “我想把吴皇后踹倒在地,痛打一场,也将她送到魏军手里试试!”

  外人想欺凌我,这些所谓的亲人也将我踩在脚底!我好恨!

  萧宝溶眸中一抹锋刃般的冷光闪过,他的温雅轻笑忽然之间清冷如北风凛冽,“你会做到的,阿墨。”

  “好……我等着,等着吴皇后跪到我脚下求饶的那一天!”我恶狠狠地说着,眼眶一阵阵地发热,终不曾滴下泪来。

  案头的青花觚,已换上了新摘的红粉蔷薇,如绸花瓣尚有露水晶莹若泪珠,清气直扑鼻尖。而花的利刺,已经在招展的花朵下坚硬,随时欲将采摘的人扎得鲜血淋漓。

  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同样有着顽强的生命。如果你不能确定自己真比花木高贵,妄加采摘摧折,早晚会得到相同的报应。

  也许,报应很快,只在你猝不及防的下一刻。

  这一日下午,萧宝溶又让我穿着男装,随他到城外去犒赏了苍南和永州的勤王军队,并与主将雷轩、晏采宸言谈甚欢。我也算对我这个诗酒为伴的三哥刮目相看。寻常并不曾注意到萧宝溶研习兵书阵法,但如今他论起攻战之道,以及当今局势,俨然有儒将风范,并不比那两位沙场老将相差多少。

  萧宝溶并没掩饰我的身份,同样把我介绍给了众人,连商议国事时也不曾令我回避,显然有意告诉这些手掌实权的将士,不要将我当成不理国事的闺阁弱女。

  我不想再成为他人的棋子任意摆布,也不想丢了萧宝溶的脸,一直很安静地跟随在萧宝溶身后默默看着,听着,保持着作为公主应有的仪态和气度,不懂得的绝不多说一句,只在回家路上细细问着萧宝溶。

  萧宝溶一一回答着,又叹笑道:“阿墨果然聪慧,若是认真学起来,只怕才识不会在三哥之下。不然,我回去帮你找个先生过来,好好教你些东西吧?”

  我点头道:“好,不过那些满口之乎者也、只会教我仁义道德的老夫子可以免了!”

  萧宝溶拍拍我的头,笑得开怀,“放心,那些玩意儿只适合在太平盛世怡心养性。乱世之中套用起来,不过是纸上谈兵,自寻死路。”

  或许盛世与乱世,都只不过是我们自己的感觉;初夏的宁都依旧繁华热闹,喧哗的笙鼓声从洞达的街衢间四溢散出,笑语隐隐,暗香浮动,仿佛江南春日的韶华无限,一路绵延到了现在的初夏时分,浑不管魏军曾经压境,这一国的子民,险险就沦落在北胡的铁骑之下。

  安坐于金雕玉饰的华车内,我闷了头不想再听到那些粉饰太平的弦管之声,叹道:“难道这些百姓,不知道大齐险些便亡了国?”

  “他们自然不知道。”萧宝溶淡淡道,“广陵大败后,民间曾传出过很多流言,人心惶惶,不少富贵人家举家搬出宁都,到齐魏两国言和之事公布方才返京。丞相吴鑫将目前歌舞升平景象视为自己言和的功绩,魏军近日再有异动,一时也掩住了不向普通臣民提及,只催着皇上再三下旨,要萧彦的征西军去阻止魏军渡江。”

  “他这借狼驱虎之计倒是聪明,根本不用去考虑,凭他吴家掌握的五千羽林军,到底能不能制住成败之后来到宁都的狼或虎。”萧宝溶唇角上扬的弧度很冷,手中习惯性持着的一卷诗书被折弯了书脊。“横竖,有我找来的一两万勤王之师可以挡在前面,不论胜负成败,风雨总淋不着他。”

  我自然明白他的恼恨。

  千里奔波搬来萧彦相救的是萧宝溶,在朝中动动嘴皮子的是吴鑫。如今萧彦军大胜,吴鑫大约又可以将功绩算到自己头上了。

  根据萧宝溶告诉我的,萧彦根本就别有居心。如狼似虎的征西军队,听命于萧彦,却不听命于齐皇室,因此只能算是萧彦军,不能算作齐军;他们也根本没打算为大齐皇室出力,萧宝溶亲赴闵边请动他的同时,也必须做好防备他的准备。

  为了能与萧彦军或魏军抗衡,萧宝溶再三上表,请永兴帝下旨征召各处勤王之师,又亲自挑选心腹前去游说,如今果然聚集了好几路兵马。到时萧彦心存忌惮,不敢谋乱,白白让吴鑫凭了空口白话的几张奏表名利双收。

  萧宝溶曾说,自己是下棋人,可不留心,也便会成为别人的棋子,是不是也暗指此事?

  “那我们怎么办?”我撩开一边的蹙金花鸟织锦帘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抑着自己的愤懑,说道,“我们就这般……看着吴家得意吗?”

  “得意?”萧宝溶忽然漾出悠远的轻笑,侧头认真地看住我,问道,“阿墨,仇人狭路相逢,是退,还是进?”

  我毫不考虑地回答:“一旦退缩,不是留着后背让他追着砍?”

  萧宝溶缓缓松开紧捏的书卷,慢慢抚平着褶皱,淡淡道:“那不就结了!”

  我却攥紧了拳头,将指甲掐入肉中。

  不错,狭路相逢,退无可退。

  吴家操纵着五千羽林军,可负责守卫宁都的七千江阳军,城外的永州军、苍南军,均是萧宝溶召来,显然会听命于以才识风度闻名天下的惠王。

  至于萧彦……

  那个能令魏军数次大败,十余年不敢南窥的大将军,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虽想不出,却深知有太多的未知和变数,都系于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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