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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非也非也。”惠婕妤暗中轻蔑一笑,面上亦不惶恐,犹自调笑道,“臣妾是心中盘算着皇上刚才那话,依皇上的话说,若是来臣妾这簌玉斋少了,不正是说皇上心情近日极佳,不需臣妾挖空了心思逗乐吗?皇上是臣妾的天,亦是百姓的天,皇上心情舒畅,锦绣自然国泰安康。若皇上少来几次臣妾处所,果真能使天佑我锦绣,惠如纵然长夜清冷,孤灯冷衾,虽苦亦甜。”

  “朕有如此贤妃,何愁天下不定,四海不归!他日待朕架长车,踏破北胡西塞,统一寰宇,定要携你的手,一同登坛封侯,掲宗庙,祭告祖先。”景御平日一向威仪,除了那个吊儿郎当一向率性不羁的衡王叶景岚,并无人敢这般对他直抒胸臆,他不禁闻言动容,停住脚步,轻轻捧起怀中佳人秀气的小脸,指着窗外的星月发誓。

  惠婕妤亦是美目流转,深情凝视着自己的夫君英挺的俊脸。

  银条沙湖的格子窗打开着,天上星月俱明,银辉流撒一地,怀中佳人如玉,领如蝤蛴,齿如綔犀,翘首峨眉,玉骨冰肌步生花,俏丽不可方物,脸上笼着的那一层淡淡的病气,并没有使她明丽的颜色轻减,反增了几分柔弱无骨的娇媚。

  景御看的心口一热,低下头,将自己的嘴唇凑上去,深深地封住了佳人如花瓣一样娇嫩的樱桃小口,不住碾压。

  惠婕妤“嘤咛”一声,小脸飞红,闭着眼立刻软到在景御的怀中。景御趁机掰开她的唇,一条长舌在她口中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翻江倒海。

  秋水耳听得多宝格外骤然沉默,情知有异,纵然她明慧过人,亦猜测不到短短不过一柱烟工夫,两人之间究竟会发生点什么。

  身上不知因何原因,从清醒过来到现在,一直虚虚地毫无力气,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在这一觉之中被强行抽空。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轻轻掀开被子,赤着脚蹑手蹑脚地走到多宝格旁,仔细地寻找着。

  突然她晦涩的眼睛一亮,嘴角轻轻露出一抹微笑,身子向多宝格一侧微微挪动了几步,轻轻将自己的眼睛凑了过去。

  缠枝菊纹釉里红盘子旁边,细细地开了一个小孔,孔不大,不过指甲盖大小,用白色轻纱薄薄的糊了一层,却足以让目力不弱的秋水看清楚外间发生的一切。

  若不是秋水心有所动又心细如尘,观察细微,定然发现不了此处还有一个可以窥视外间事物的小孔。

  她心中一喜,连忙在手指上粘了点唾液,小心翼翼地在轻纱上抹得匀称了,看唾液已将轻纱完全濡湿,这才微微用力地戳破轻纱,将一双黑色的眸子凑在了小孔上。

  殿内如惠婕妤其人,收拾得清丽雅致。入目是一张面上嵌了一整块上好云母的八仙桌,桌上一把紫砂七彩祥云龟龙壶,配了一圈儿同样质地的小茶盅。视线拉远,桌后靠墙摆了一张刻着大夺威开的富贵牡丹的雕花珊瑚床,配了银红霞影纱,同色的流苏挂钩,远远看去,似云蒸霞蔚一般。床上整齐摆着两个绣着戏水鸳鸯地琥珀枕,锦衾高叠。

  一抹耀眼的明黄刺痛了秋水的眼睛,她定睛一看,一身明黄团龙云锦朝服的景御与惠婕妤相拥立在左侧的绨素屏风前,扭动着激烈热吻,暧昧而燥热的气息浮动在空气中,不断向四处扩散开去。

  “朕抱你上去。”景御意犹未尽地松开她的唇,蜻蜓点水般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眼睛里两团炽热的火焰猛烈燃烧着,灼痛了秋水的视线。他呼吸短而急促,声音哑而低沉,带着撩人的磁性。

  “皇上,臣妾的身体……”惠婕妤娇喘吁吁,身子轻轻颤抖着,娇艳的小脸埋在景御的胸前,云鬓早已凌乱不堪,头上的翠嵌凤凰步摇从发丝间散出来,几欲坠地。

  “朕会小心……”景御不容置疑地回绝,双手揽住她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几步走到珊瑚床前,温柔地将她放下。

  如烟似雾的银红霞影纱缓缓放下,明明地星辉驱走了夜的黑暗,月光如白练从窗户泻了进来,霞影纱为幕,朦胧地映出两个模糊的剪影,在珊瑚床上不停地翻滚,翻滚……

  秋水只觉得浑身无力,缓缓滴坐到在地上,双臂交叉抱住自己,将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朕是颇多内宠,可谁知道朕的无奈?瑾妃、蔓贵嫔、虞美人……她们哪一个家族的手中,不是手握雄兵?若非如此,你当朕愿意日日对着她们虚情假意?”

  “朕也有个条件——我要你不管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生生世世,永远陪伴在朕身边。”

  黑暗中,一个男子沉毅坚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断地在她的耳旁回旋,回叙……

  眼前发黑,一瞬间天旋地转。

  密室中央燃着烧的红红的火盆,微弱的火光忽长忽短地跳跃着,一室温暖如春,她赤着脚坐在地上,浑身如冰窖般冰凉。

  两滴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夺目而出,顺着脸颊轻盈地滑落。她轻轻地用舌头一舔,微微抿紧,原来自己流下的这一滴情泪,也是如海水一般又咸又涩。

  都说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她与他,锦绣最有权势的男子,这一年夫妻,算来三百六十日,结发从未同枕席。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已经将他那日所发誓言牢牢印在心底一个不知明的角落里。如今还未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他的怀中,已亲昵抱起另一个女人。

  她明明心如皓月般清朗,他内宠无数,永远不可能是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一个良人。从前的日子她故意将他拒绝在心门之外,对所有他或真或假的恩爱都眼不见,心不烦。今日却为何又在他软玉温香的旖旎中节节溃败。

  叶景御。

  她抿着嘴握紧了拳,跌坐在地上无声的在心底呐喊。

  那个黄袍玉带,冕冠威仪的男子,不是云秋水一个人独有的叶景御,而是天下人共有的叶景御。

  那个在端王身上费尽心机而不得的叶景御,亦是她云秋水无法改变的杀父仇人。

  她抬头望,黑黑地殿梁上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几抹火光落下的小点,犹如不断在繁花间翻飞的蝴蝶。她闭眼轻轻长叹,叶景御,当她终于认清楚自己心中那一份微妙的感情时,两个人生命的轨道,却真的已走到永远不可再次交叉的路上了吗?

  夜深深,星沉沉,月影颤,帘卷北风笑。

  多宝格外,龙檀木雕的束腰八角烛台上,数对大红金莲花烛的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仿佛将夜的影子也拉的那样颀长。

  银红霞影纱后,惠婕妤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什么原因,竟在叶景御身下沉沉睡去。景御冷冷瞧了瞧她熟睡的脸,利落地从惠婕妤身上翻身下来,冷静地坐到在床上,眼睛已没有了适才的光和热度。他的两道深邃的目光灼灼地从纱帐里射出来,朝大殿冷冷环视了一周,最后落在数丈之外的多宝格上,定格在格子上,那深深凹陷的眼眶里仿佛蕴藏了无限的痛楚,还有无尽的绝望。

  奴才们早已识趣地退在了门外,殿内空无一人,寂静的让人恍惚产生些许朦胧的错觉。月光清冷地落下来,照在多宝格上摆着的各个物件上,大幅满圆玉琉璃盘子,和田玉佛手,褐釉点彩亭盖方壶,绿釉兽纹陶罐……一个一个,仿佛笼着一层淡淡地光华。

  仿佛所以的一切他都已了然于胸,又好似他什么都不清楚似地。他好似饱含了千言万语的目光穿透过眼前的银红霞影纱,久久不动。

  远远地更鼓敲过来三下,一下一下都打在他心上,犹如一把日久生锈的钝刀,一点一点在他的心头剜心割肉,他痛苦地扭曲着那张沉毅地脸庞,用力攥紧了心口。

  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云儿,朕要在此时此刻永远失去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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