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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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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姑姑美意了。只是若秋水执意说不呢?”秋水低头轻轻拧着衣角,也不驳斥,安静地听完太后一番语重心长的训导,半晌,这才睁了一双朗朗的明眸,抬着眼戏谑地笑 。 “这事由不得你做主,哀家自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你就等着承恩吧。”太后见秋水眼尾上挑,一副莫漠不在乎的淡然,夜明珠透过薄纱折射出五色的光,淡淡地打在她额头上,仿佛给 肌肤敷了一层娇艳欲滴的蜜色,朦胧却又看不真切,不由动怒。 “哦?姑姑如此笃定?秋水性子不好,常不留神祸从口出,若是见了陛下,一不小心将太后所行之事说漏了嘴,太后和陛下母子原不过面合心离,如此,不知陛下又会怎么想,怎么做?”秋水见太后怒,依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目光澹澹地落在太后犀利透彻的眼上,无惧无怖。 “你……你竟然威胁哀家!”她叱咤叱后宫二十年,便是先皇帝在时,尚且让她三分,不曾给她如此之气,一惊之下,不由急怒攻心,“哇”的竟喷出一口鲜血,细碎的血珠子溅落在凤袍繁复的凤穿牡丹花纹上,触目惊心的艳丽。 “太后……姑姑!”秋水也是一惊,忙几步奔到凤塌榻前,一手扶着太后的背,一手不经意地搭在太后的手腕处,面色突然一变,目光一闪,眉头随即皱成“川”字。 “滚……出去……”太后气息由强转弱,呼吸渐微,却倔强倔犟地想要挣脱秋水扶过着的手。拼命一挣,扶着的人未甩开,自己身子一斜,半边落了地,手肘撞在凤塌榻近旁的雕花灯柱上,一把扯落了覆在顶端的粉色薄纱,荷叶翠色玉盘顿时摇摇欲坠,只听“咣当”一声,那玉盘毫不留情地坠落下来,摔得粉碎,夜明珠“吧叭”的掉打在地上,玲珑地转了几个圈子,便不知滚落何处去了。 “太后,太后你怎么了?”守候在门外的嫣容听到内室有异,太后叫声凄厉,忙率了几名内侍推开门,箭步冲了过来,见凤塌榻周围一片凌乱,太后伏倒在地,忙边唤人扶起太后躺倒到珠帘后的沉香木金凤引凰双竹大床上,边朝一旁的太监厉声跺脚喝道,“还不快去请御医来。” 秋水怔怔地杵在内室中央,默默凝视着珠帘背后的一片混乱,搭过太后脉搏的手依旧微微向前伸着,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三魂突突地去了七魄,面上一片冰凉的僵硬掩在面纱后,遮去了她此刻苍白的容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中毒的迹象——竟是三更醉!”她喃喃呓语,仿如梦中。 身侧,太医院院判吴良才顶戴微斜,急匆匆跟随慈安殿伺候的太监进入内室珠帘之后诊脉,嫣容早已放下帷帐,端了锦缎小凳安置在凤床前伺候,见吴太医来,忙扶他近前坐下。 秋水被这急促的脚步一惊,这才恍然回神,心知此毒乖滑,无色无味,寻常御医根本无法诊出,只当太后一时气血攻心,窍塞迷痰吧罢了。太后虽中毒日久,但下毒之人所用分量极轻,至今体内淤积不过致命分量之四五成,若非自己适才激怒,实难引她突然咯血之症。 一阵的乱。脑海里一个素衣广袖的清丽女子,面色苍白地垂在塌上榻上。身侧,双唇紧抿的小女孩久久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她吃力地抬头,凉凉地对着她说:“云儿,不要进宫。带着玉佩去找你爹爹,不要为娘报仇,永远不要……” 她咬咬牙,朗朗的目光一转,两道怨恨的目光穿透过珠帘,落在帷帐低垂的凤塌上榻上,久久不肯转移。终究还是什么都不做,缓缓转身,低头欲走,一方丝帕静静地躺在她脚侧,泛着微黄的光,落入她微眨的眼帘中,定睛细看,分明是太后慌张塞入衣袖的那块。 “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她侧身蹲下,趁人不注意捡起锦帕,展开四角,入目一手沧苍劲浑厚的行草,落款书有小子字:天策二十五年八月中秋,余书,鉴心与清霜。 底下又有丝线绣成的几行小字,丝线旧得厉害,有几处断裂残缺,字迹模糊了一片,细辨乃是: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横也思来竖也思,明月千里寄相思。清霜乃太后出阁之前的闺名,睹物追忆,秋水捧着丝帕怔怔地想,低头细看几行行草字迹,脑中灵光一现,不禁失口:“难道是他?难道竟又是为了他?” 大殿外,树欲静而风不止。悲哉秋之为气也!曾经花气氤氲的“小蓬莱”,竟也有了草木摇落露为霜的萧瑟。满院的花,众芳凋零,唯有一地的龙爪菊,黄白红紫,间色深浅,暄妍怒放。 秋水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迈出慈安殿高高的朱红大门的。回头望,抬梁式大殿高耸背后,斗栱拱重檐轻盈端庄,黄绿琉璃瓦倒映在地面上,四壁的龙凤和玺彩画穿云绕月,格调华贵,门庑上山水旋子彩画素雅灵活。层层叠叠的富贵逼人迎面而来,挡也挡不住地掉进她眼睛里,却让她心底涌起无穷无尽的悲凉。 绿袖和红藕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猜不透自家主子与太后究竟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地不敢开口。 “对面可是皇后娘娘?臣妾惠如给娘娘请安。”一个清亮柔和的声音迎面破空而来,划开了空气中几乎令人窒息的静。 秋水蒙着面纱的脸微露诧异,抬眼细细向前一看,只见一乘装饰华丽的小辇从花树后穿出,一径往慈安殿而来,堪堪停在离她不远的路旁。小辇旁,一个身着素白百折褶留仙裙的明丽女子温婉地站立一旁,一双美目看似不经意地扫过,落在她蒙着面纱的脸上,立刻浮起十二分端丽的笑,明丽明如花。 “惠如?可是如今盛宠在身的惠婕妤?难得这宫里还有人惦记认得我这失宠的皇后,有心了。”秋水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语气里多了分难以言说的暗嘲,不知是对己,还是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佳人。话音落,心头突然浮现出那个白衣翩翩的俊逸男子,柔情似水地拥着起眼前的如花美眷,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地酸涩。 “娘娘说笑了。臣妾覥颜,愧受皇宠。时已入秋,凉风西起,见娘娘依旧团扇执手,臣妾愚昧,不知何故,斗胆请教娘娘。”惠婕妤依旧端庄含笑,仿佛秋水适才的话语,不过与她无关,稳稳地朝她行了一礼,笑容明丽灿烂,如仙气缭绕的山谷中冉冉浮起气的一朵解语花,令人不由心生好感。 “新制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奁荚笏中,恩情中道绝。人道秋扇弃捐,我不过一时感怀不舍。今日适逢惠婕妤提起,果然是我不合时宜了。”秋水见她态度谦恭,不似宫中宠妃的飞扬跋扈,适才的些许不快,皆都散了去。 “秋扇不弃捐。娘娘想法果然新颖,娘娘惊觉不合时宜,臣妾反倒喜它别致,臣妾惶恐,不知娘娘可否忍痛割爱与给我,惠如感激不尽。” “不过一把团扇,有何不可,只怕污了婕妤娘娘的手。”秋水见她两道明亮的视线目不转睛地落在手中的团扇上,一时间不好拒绝,只好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团扇递了过去。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好诗好字,让人不禁浮现出红颜素美人,灼灼芙蓉姿。眉目艳皎月,皓齿白胜雪。不知此诗此字出自何人之笔?”惠婕妤款款接扇谢过,细细端详了扇面上的字,突然惊喜叫道。 “不过是一时兴之致所至,涂鸦而成,婕妤少有才名,博学能文。素闻有谢道蕴咏絮之才,字陋诗粗,望勿见笑。”秋水两道目光重重地落在她身上,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实答道。 “娘娘说笑。臣妾自愧不如呢。适才闻太后病体微恙,正欲前去探望,不知娘娘……” 惠婕妤娇羞一笑,眼中柔波一转,绣帕轻掩嘴角,扯出无限韵味。 “你不必管我,自行上辇去吧。” “如此臣妾告退。”惠婕妤朝秋水深深施了一礼,温文转身,在侍女的扶持下上了车辇,一时含笑扬尘而去。 秋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渐渐远去的车辇,目中精光一盛,只觉周遭无不透着诡异,隐隐觉察哪里不对,却又猜不透也捉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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