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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阳宫在东西六宫之中居中轴线上,两翼各宫沿正阳宫舒展开来,殿阁楼台、,星罗棋布、,奇花异草、,遍植其中。正阳宫巍峨而立,琉璃金瓦,足见大气。慈安殿位于西六宫之末,为太后燕居之所,因太后喜好,遍植花木,四季常春,远远望去而常有氤氲花气环绕,素有“小蓬莱”之称。而庄严华美的飞凤宫为历代皇后居住之所,位于小郢洲上,三面环水,匠心独运于游廊迂回曲折三叠,连接四周,奇趣不俗已。

  从慈安殿出来中途转回飞凤宫,足花了闲庭小信步的一行人半个多时辰。皇宫里三步一景,五步一画,风物潇洒,景色奇佳,自不在话下。看得秋水兴起,索性又在御花园绕了个大圈才尽兴而归。

  飞凤宫并没有因为帝后大婚而格外张灯结彩,反而有着难以言说的沉寂。一行三人款款步入其中,转过垂花照壁,绿荫小轩,石笋新竹,古树枯藤,自有意趣,却门可罗雀,不见半个人影走动。汉白玉铺成的小径在恣意蔓延的绿草中,隐约可见各色的西番莲花以及八宝如意图案。

  寝宫的门虚虚地掩着,绿袖上前轻轻将门推开。秋水斜斜地跨步进去,只见十几只贴着大红喜字的樟木箱子静静地躺在大殿上,那是自己从右相府带出的陪嫁,早经内务府贴了封条送进,只如今淡淡地积了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已经好几日未曾打扫。大殿里空荡荡的似刚被人洗劫过,高低错落的小几和短柱上只零星剩下几盆萎靡委靡的花草孤零零地点缀着几个角落。墙壁上的卷轴字画不在,紫檀木架子上亦空荡荡的,细看留有一圈圈淡淡的印痕。整座大殿里只有间隔不过数丈的白色的轻纱和帷幔低垂,西风一扫,白纱翻飞,如冷宫般阴冷,吓得绿袖和红藕尖叫了起来。

  “大胆,什么人乱闯飞凤宫!。”秋水还来不及秋水低斥,殿内已转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宫装女子,脸庞消瘦,眉目清秀,细细地上了脂粉,倒也有别样的风韵。

  “皇后娘娘在此,一个小小宫女竟敢无礼。”红藕原来是相府管家之女,身份原比一般的丫鬟尊贵,秋水对下人又是极好的脾气,红藕何曾受过什么气。虽说是丫鬟的身子,却也被一大家子人娇纵成了小姐的脾气。但进得宫来,不想跟着主子却处处碰壁,今日看了飞凤宫的冷清,一颗心顿时凉了一半去,早憋滞了一肚子气,此时又哪容得一个没有品级的宫女神声色俱厉,不由出言嚣张了起来。

  那宫女神色一转,面上惊疑不定,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往秋水腰间挂的代表皇后身份的飞凤令一扫,神色顿时一变,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奴婢死罪。实不知皇后娘娘驾到。望娘娘恕罪。”

  “起来吧。不知者无罪。我原不应该今日过来的。既来了,你便认做作是提前伺候了吧。”秋水朝着红藕一瞪眼,转头朝着宫女微微一笑,语气轻柔地唤她起身。

  “是。奴婢惶恐。”那宫女甚是知趣,又稳稳当当地磕了头,行了大礼才肯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这殿里其他人呢?”绿袖皱着眉,拿帕子擦干净椅子,扶着秋水坐了下来。

  “承娘娘问。奴婢燕汐。目前这里只有奴婢并四个打扫的宫娥太监。” 燕汐起身侍立一旁,见主子问,又是微微地一福。

  “偌大的飞凤宫怎么会只有你们几人伺候?”绿袖闪着明亮的眼睛不信,想相府的栖凤居平日里都有好几十口人伺候着,怎么一国之尊的皇后寝宫,反倒是这般轻简。

  “若按旧例,飞凤宫原有宫女三十,公公三十,其余杂役若干。只是太后娘娘迁宫的时候,已将得力之人皆带了去,只留下奴婢等五人看管庭院。谨妃娘娘原说是要补的,但如今内务府并没有调遣人手过来。”

  燕汐虽是个没有品级的宫女,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最会察言观色,避重就轻。

  “哦?”秋水轻应了一声,情知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也不多问,抬眼往四周一扫,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一屋子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回主子话,谨妃娘娘派人传过话来,飞凤宫里的摆设,原是太后喜欢的,仍叫人给太后原样搬了去。至于这里,娘娘说会另派人将东西搬过来。”燕汐双手一弯,膝盖一折,又是一福,情知是惹恼贵主的话,却也只能放肆着讲出来,尽量地低眉顺眼罢了。

  “哦。”秋水似应的得漫不经心,心里却百转千牵肠了起来。也不发火,一抬头,紫水晶耳坠一转,珍珠串成的流苏微微晃动,映出燕汐那张诚惶诚恐的小脸。

  “我今日起便想住了进来。秋水初来乍到,比不得燕汐你识见多识见广,日后还需燕汐你多多提携照料。”秋水边说边朝着绿袖一抿嘴,眼神一动,绿袖立刻会意过来,忙将袖中笼的丝绒小盒塞到燕汐怀中。

  燕汐知是宫中素来的规矩,谢恩后坦然收下,口中慌忙道:“娘娘言重了。”皇后不得宠之事宫中已然传遍,燕汐虽不知原因,却见白色面纱下的皇后温婉和顺,气定神闲,不似其余各宫娘娘,只将小性撒在她们下人身上,心下不由一宽,眉目顿时舒展了起来。

  “谨妃娘娘、,蔓贵嫔到——”秋水正待吩咐燕汐等重新将大殿收拾一番,却不想门口传来报信太监尖锐纤细的声音。

  “皇后娘娘吉祥。”谨妃和蔓贵嫔领着一群宫女太监风一般跨步进来。两人均是叶景御潜邸时的侧妃,早在叶景御登基时一并先行册封了。

  秋水侧脸细细地看,谨妃是一张银盘脸、单丹凤眼、远山眉,髻上左右各一支正位妃子才可戴的八宝攒珠碧玉簪,细长的珍珠流苏垂下来,走动的时候一步三摇,如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凹凸有致的身段外裹着一身水红软烟罗,明黄镶边的抹胸,裙脚角上用金线密密地绣着一圈儿梅花,远远地便似一团酡红的云霞裹了进来。

  蔓贵嫔身段略矮,但身材纤细,鹅蛋脸,青黛眉,乌黑的云鬓松松地挽绾着一个斜斜的坠马髻,鬓边一朵镶珍珠丝绒猩红宝石花,衬得美目流光,华容婀娜。身上着了件紫红翻领的细薄纱裙,露着大片象牙白绣花的抹胸,用一根银丝带紧紧地系了,越发显得楚腰纤细,身段风流。

  好两个美人,怪道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叶景御倒会享受美人恩。秋水暗忖。

  “皇后娘娘,臣妾原打算去正阳宫请安的,不想半路上却听人说娘娘回了飞凤宫,便急着和着蔓妹妹来给皇后请安。”谨妃嘴上说是请安,身子却不动弹,定定地站在阶下,似笑非笑地盯着秋水蒙了面纱的脸,嘴角飞上来一缕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说起来臣妾还真该向皇后娘娘请罪呢。昨夜原是皇后的好日子,偏陛下使了小性,赖在我芷兰殿不走。臣妾人微言轻,比不得皇后福泽绵延,只得覥颜受了。今日巴巴地来给皇后请罪呢。”蔓贵嫔见谨妃不动,乜斜了秋水一眼,见她并无怒容,说话时身子亦不动。

  绿袖和红藕听得蔓贵嫔口称请罪,面上并无惶恐,亦不躬身行礼,面上一紧,生怕自家小姐发怒吃亏,不由往秋水身侧靠了靠。

  “如此,我倒要好好谢谢蔓贵嫔了,如此劳心,为陛下分忧。”秋水一双明亮的眼睛对着阶下的两位盛装丽人扑闪了两下,打扮得十二分精致的小脸原是来示威的哦,眼睛里不由多了点儿戏谑的笑意。

  “娘娘大度肚,那倒是姐妹们的福气了。”谨妃见秋水并不勃然大怒,不知她真是认输服了软,还是别个有心计的,口气松软了下来,倒不如刚才的咄咄逼人。

  “不过。”谨妃看着秋水突然露出了笑容,“陛下有旨:皇后面染恶疾,着于飞凤宫静养。特许每日戴纱,不作失仪之举。着后宫妃嫔免去每日问安例制,后宫诸事暂交谨妃掌管。钦此。”

  垂杨紫陌洛城东,更鼓声远长天暮。

  过了五月,帝都的太阳便开始毒了起来。正午的时候,日头好似爬到了头顶上,火辣辣地晒下来,须发仿佛都枯黄起来。

  各地开始陆续上了冰敬,流州的杨梅,西川的酸粉,江南的西瓜,以及各地制的冰块,源源不断地运往帝都,供皇帝、太后以及宠妃所用。飞凤宫是被皇帝宫遗忘的角落,宫里人拜高踩低,平日饭食粗糙粝,这种稀罕物自是轮不到的。

  燕汐升了飞凤宫的掌事姑姑,领着原来的四五宫婢太监打理飞凤宫的日常事物务,秋水不喜外人沾身,仍由绿袖和红藕近身伺候着。红藕性热,耐不得委屈,跑了内务府几次,要求补足宫女太监以及珍宝古玩之物,每次都是乘兴而去,却铩羽而归。

  “小姐,你看。”红藕一脸泪人地回来,哭得伤心,“瞧着小姐你不得宠,连那帮子不上脸的奴才也欺负到我们头上了。”

  “人情冷暖半张纸。府里不得宠的姨娘是怎么过日子的,红藕还没看够吗?”秋水知她受了欺负,吩咐绿袖打了热水给她洗脸,自己倚在梅花纹窗棂旁的软榻上,捧了前朝诗圣张子岭的书册,漫不经心地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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