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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第十章 蓦然泣红泪

  灵水依与连胤的事经过了两个多月,已经平复下来。但是连城似乎还不能放开,这些日子经常在御书房几日不曾出来,我也很少见到他,每次来都只是匆匆小坐一会儿就离开,说是有很多奏折要批阅。我知道,他无法从连胤的事中抽身而出,是因为太信任这个弟弟了。

  原来帝王之家的信任与提防竟是相互的,你若提防,坏了兄弟间的感情;你若信任,得到的却是无情的背叛。曾经我身为公主,每日看着父皇撑着额头想着该立谁为太子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不就是立个太子嘛,用得着如此费心吗?但是经过了纳兰一族的夺权我才明白了当时父皇的忧虑,治江山比打江山还要难,尤其在立储君时,竟是如此困难,生怕手足相残,发生人间惨剧。人人羡慕帝王之家,谁又懂身为皇子的苦呢?

  这些日子以来,连城表面依旧如常对我,但是他眼中时时流露的伤是骗不了人的。我不想多问,再次挑起他的伤。

  而这些日子我也很少见曦,听说连城频频召他进御书房,似乎在商讨些很重要的事。难道是对付祈佑?这么快……祈佑的朝廷才除去杜丞相,元气肯定大伤,按理说这个时机确实是对付祈佑的好机会……但是,真有那么容易吗?

  今日我再踏入储秀宫,才发觉自己很久没有来看纳兰敏了,是从一年前被太后禁足起吧……

  可当我推开屋门之时,却见她病怏怏地躺卧在床榻上,咳嗽声声声刺耳。我立刻冲到纳兰敏身边,望着伺候她的那名宫女厉声道:“怎么回事?”

  “小主她前几月重咳不止,奴婢去请御医,可是他们看小主不得圣宠,就不肯来医治。奴才想找辰妃您帮忙,可是当时的您又被禁足,根本见不到您。直到数月前才好了些,可谁知今日又复发,比以往严重许多。”她猛地跪下,身子略微有些颤抖。

  “你现在就去请御医,就说是辰妃的命令,不来的话,等着掉脑袋。”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吩咐着。心中对纳兰敏的担忧之情更是加重,她……若有事,我如何向祈殒交代?他临送我们前,千叮咛万嘱咐,托我好好照顾纳兰敏,我竟没有做到,让她病成这个样子……

  我双手紧握那只柔软无力的手,颤抖着声音说:“姐姐放心,马上你就能回家了,祈殒的手上有先帝给他的传位遗诏,先帝……很聪明对吗?临死前都将了祈佑一军……所以我们取胜的把握很大。很快,你就能回到他身边,你可以做皇后,可以有你们自己的孩子。”我不断地给她希望,给她期许,让她能坚持下去。

  她虚弱地笑着,黯淡无光的眼神中有了一丝光彩,“皇后……孩子……”笑过后,却是一丝绝望,“不,我的身子怕是已经撑不到那一刻了。”

  “姐姐不许胡说,你怎么会有事呢?”我强扯着笑,抚慰着她。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如果我真的没命……回到祈殒身边……”她的泪水顷刻间滚落满脸,湿了衾枕,看着她我的整个心都揪了起来,“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回去再见祈殒最后一面……”

  我的泪水湿了眼眶,硬咽下酸楚笑道:“只要你的病好起来,我们就回亓国,好吗?”

  她的眼光一亮,“真的吗?真的可以回去吗……”

  我狠狠地点头。

  “娘娘,御医来了。”

  一听见御医到来,我立刻由床榻边起身,好让御医诊脉,也不知是起得太快还是身体不适,眼前一片黑暗,脚下全然站不稳。御医忙扶住欲倒的我,“娘娘,奴才先为您诊脉吧。”

  我摇头,“先为多罗小主诊脉。”我找了一张小圆凳坐下,单手撑着略微眩晕的额头,望着御医为纳兰敏红线诊脉。

  半晌,他收起线,捋着胡须道:“小主的病因久不得治而积累成疾,再加上她性情沉默寡言,忧郁而成心病,要治愈有一定难度,奴才觉得还是先解开小主的心病再行医治。但是……治不治得好就难说了。”

  听到这儿,我的心提得老高,“你说什么?治不好?”我的眼前突感一片黑暗,险些由椅上摔下,御医立刻上前扶着我,“娘娘,您脸色很苍白,奴才还是先为您诊诊身子再谈多罗小主的病情。”

  他将红线绕在我的手腕上,诊治许久,脸上由最初的担忧转而浮现出笑容,欣喜地大叹:“娘娘,恭喜您是个喜脉。您可是第一个为皇上怀上龙子的呀,恭喜恭喜……”

  我的脸色渐渐僵硬,望着御医的嘴巴一张一合,脑子突然无法再行运转。

  他说喜脉?我有身孕了?怎么……可能?

  我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不可能!”

  御医因我的话错愕了好一阵子,“娘娘,千真万确,您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我仍然不住地摇头,犹如听见一个晴天霹雳,“怎么可能有身孕……我曾服麝香近半年,早已是不孕之身……你一定诊错了。”

  御医再次捻起红线为我诊断,我屏息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呼吸几欲停止。

  良久,御医抽回红线,疑惑地盯着我,“娘娘,您的体内根本没有您所说的麝香存在,何来不孕之说?”

  我倏地由凳上弹起,“你胡说!”

  御医立刻跪下,“娘娘息怒,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您若是不信,可再请几名御医前来诊脉……”

  我连连后退几步,“不可能……”双腿逐渐无力,思想一片混沌。房内突然陷入一片尴尬的气氛,诡异到连我自己都不敢呼吸,只能紧紧将自己的手指紧扣,指甲掐入手心,疼痛蔓延。

  御医有些畏惧地唤了一声:“娘娘……”

  我沉默了良久,最后深呼吸一口气,“本宫怀孕之事,你们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这……娘娘有孕是件好事……”御医急急地脱口而出。

  我厉声打断,“就按本宫的吩咐做,如敢泄露半句,唯你们是问。”

  断云连碧草,点点是春色,日暖风拂露,翠袖衬罗衣。我头昏昏地回到昭阳宫,望着处处撩人的景色竟是暗淡无光。

  幽草远远见我回来,便朝我跑来,口中还大喊着:“主子,皇上等您很久了。”

  听到这儿,我有片刻的失神,恍惚地后退几步,欲往回走。

  “馥雅。”连城一声低唤令我止住步伐,我望着连城立在寝宫门槛之内,看着我的眼神那样认真。我淡淡地回避开,缓步向他走去。

  “你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他担忧地抚上我的额头,“幽草,去请曦过来为……”

  “不用了。”我急忙打断。

  他脸上的担忧之色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疑虑之色,“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累了,休息会儿就好。你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忙吗,不要因我耽误了国事。”我强颜欢笑地将他往寝宫外推去。

  “你是不是怪我这些日子冷落了你,其实……”他着急地想解释,我却笑着摇头,“没有,我怎么会怪你呢。我真的只是……累了。”

  望着我,他突然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盯着我,似乎要把我看透。

  我佯装没看见,朝幽草笑道:“幽草,送皇上。”言罢,我也未多做停留,徒步朝寝宫内走去,身后很安静,我却始终没有回头。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寝宫,微暗的烛火在桌案上摇曳,滴滴红泪滚落,我便伸手去接。滚烫的红蜡滴在我的肌肤上,火辣辣地灼痛,我用力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没错,你这杯所谓的梅花酿,与当年我所饮之茶的香味一模一样。

  ——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杯梅花酿内加有麝香!所以那日你见我饮此茶才略有激动之色?

  ——是。

  ——对不起。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没什么,只要你幸福开心便好。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能飞多远便飞多远,再也不要回来了。

  想到曾经的一切,我不禁笑出了声……

  到底是韩冥骗了我,还是我误会了祈佑?

  “主子,你这是在做什么?”才踏进寝宫的兰兰立刻冲到我身边,一把将我的手由烛台上抽离,忙将凝结于我手心的蜡拨去,再冲外边大喊,“幽草,快打盆冷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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