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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站在石柱旁的赵高急忙小心翼翼的跑过来,蹲在地上用袖口擦拭地上的墨水,嬴政压抑住怒火:“出去!”赵高又低头匆忙退出内殿,地板上一片污渍狼籍。

  嬴政站起身,走到偏室膳桌前,一道道揭开精致的金瓷玉碗,热气腾腾的汤羹膳食瞬即香气四溢,嬴政转脸向夷简,嘴角勾出笑意,说:“夷简,过来用膳,这些菜膳也只有在大秦的冬至节才能吃到。”

  夷简跪在地上,摇头:“我吃不下。”

  “吃一点,我喂你。”嬴政拿勺子盛半碗甜羹,到夷简面前,夷简瞪着他手中的小勺,眼泪又含在眼眶里,仍旧摇头,说:“如果我若无其事的吃了,那我即使是死,也不敢再正视二姐和家人的眼睛。”

  嬴政的手僵在半空,半晌,他点头,站起身:“夷简,你先下去吧。”

  夷简离开,嬴政缓缓走回偏室,脚无意碰到膳桌,心中的怒火瞬间点燃,本性的暴躁让他一把掀翻桌台……

  “尉缭!”他喝,缭都尉立即从外面飞快而入,“那些老臣们都滚到哪了,为什么没有一个进宫参奏?”

  “大王,”尉缭回答,“这两天老臣们都去拜访吕丞相。”

  “呵……”嬴政冷笑,“他倒不甘冷落。”

  “丞相爵位仍在,到河南后广交政客,各国使者也是络绎不绝。”

  “替寡人带话给吕不韦,君何功于秦,秦封河南十万户食邑?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与其家属徙蜀。”

  ……

  (二)

  韩国——

  冬至节,晚上韩王宫里的晚宴上,郑夫人问夷缨,这一个月,胃口是否有不惬意,夷缨喝了口酒,摇头,郑夫人皱眉,说,“不该饮酒,要是有了孩子,羊水会涩。”夷缨下意识看身边的姬安,举杯,“敬你!”姬安微点头,皿杯见底,郑夫人摇头叹气。

  晚宴结束,与母亲道别,郑夷缨醉醺醺的走出后宫,到马场,记忆里骑马还是少女时代的乐趣,她现在无所谓求,趁着酒兴,她指一匹体格高大的河曲马,对下面命道:“替我牵出来。”

  “容小人先套上马鞍。”马倌不敢擅自应允,忙叫人禀告太子殿下,夷缨答应,径直倚靠上一边的栅栏,冬至的天空异常耀亮,紫微星璀璨。

  马倌动作迟缓,夷缨等的不耐烦,走到马厩里一把拉过缰绳,说:“我自己来。”

  适时,姬安的声音至背后响起,近在咫尺,“你要去哪?”他问,夷缨的身体一颤,尔后继续扶正马鞍,回答:“只是来了兴致,想随意遛几圈。”

  “很晚了!”

  “我知道。”

  “河曲马速度太疾!”

  “我知道。”夷缨扭头,盯着他瘦削的下巴,“你在为我担心吗?”

  姬安:“你是太子妃,是我的元室。”

  “可我至今还不是你的女人!”夷缨笑,有些醉意的伸手,比划向他的胸膛,“我看过你的身体,不是对我,我的,你想看吗?你难道不想要?”

  姬安拉过她的手指,突然将她抱上马背,夷缨错愕,他便跟着跨了上来,坐在她身后,第一次两个人的身体如此贴近,夷缨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听见他胸腔里发出的均匀呼吸,冷风吹着,河曲马缓慢而驰,夷缨的酒清醒大半,人的意识却好像更加迷离,整个灵魂就像飘在云端,不那么真实。

  “不是不想要,是不敢!”马背上,姬安开口,夷缨低头,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沉默许久,终说,“我,不明白。”姬安看遥远的紫微星,“世上,没有人甘心承认自己无能,但是我的无能会害了韩,害了韩几百万的百姓,韩危如累卵,我不忍我的绝望将来有一天被袭承,我,不该有任何子嗣……”

  “没有孩子……”夷缨扭头,“姬安,我会老,如果没有孩子,我指望谁?”

  “过几年,我登基之后,赐你……出宫……”

  “你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出宫?”夷缨的眼眶湿润,“我是你明媒的妻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即使是不得宠,我也该进冷宫,不是吗!”

  ……

  赵国武安君府,夷姬挺着隆起的小腹和婆婆一起坐在暖炉旁,冬天的邯郸特别冷,屋外堆起厚厚一层积雪,婆婆正在纳鞋底,孩子的鞋底,夷姬有些坐立不住,双眼一直瞥向门外长廊。

  “等吧,咱家的女人就只能等,盼了日出盼日落,盼了冬至盼新年,回来了也就老祖宗祠堂前磕三个头,人又不见了踪影。”婆婆说。

  夷姬解释:“赵将军战死,子牧回来理应先去凭吊。”

  话说着,暗黄的墙灯下,李牧高健的身影出现,肩披宽厚的狐裘大衣,头戴褐色的裘毛貂帽,远远看着,更像一个高大的匈奴胡人,比起邯郸,北方雁门郡要冷太多,这是他长久穿衣的习惯,夷姬看见,立即起身迎出门去。

  到长廊口,双脚即将踩上深雪,李牧眼里露出笑意,蓦然抬足,大跨步近到眼前,及时拦住她腾在半空的腿,“进去吧,地上都结了冰。”夷姬点头,“娘也还在屋里等。”儿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做娘的总想多说几句话,李牧了然,和夷姬一起回屋。

  进屋后,夷姬替他脱去裘衣,婆婆问:“什么时候走?”李牧答:“明天午后。”婆婆站起身,“你们早点睡,明早就不用过来道万福。”

  “娘,不急。”李牧过去扶她又坐下,“晚上一路走过邯郸城,娘,你还记得南门桥下的坞泊船吗?”

  “怎么不记得,大冬天的,你还被那小孩推下过河。”婆婆笑起来。

  “不止吧,我记得那会他见我一次揍一次。”

  “子牧,你也被人打过吗?”夷姬惊讶。

  “他说的是小时候,看起来憨厚,人高马大的,却三天两头被人欺负,船上的那些小孩专骂他戆头。”

  ……

  这一夜,婆婆离开后,两个人极尽细致的私抚,幸福浓时,爱意缱绻,人生如此到头最是完美,每一次期盼,每一次拥抱,互相交融的笑意,深入骨髓的牵挂,填满时间流逝的遗憾,空荡,爱,能够两情相悦,便是前世几百年擦肩的累积。

  (三)

  秦国西城,公子韩非环视眼府上四周,对家奴说:“走吧!”

  家奴打理妥所有行李,搬至马车轿,出门,不想,一行人刚走到门外巷口,几名秦侍卫忽然从拐角一处木檐的酒肆里过来,拦住他们的去路,韩非从马车里探出头,问:“你们是何意?”

  侍卫说:“王有嘱咐,公子韩非不得离开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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