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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殉葬 (2)

  ……

  吕不韦注视嬴政,心里百感交集,他是他一手教导出的,从小他若不按时完成他布置的课业,不能打不能骂,那么就罚,罚禁用膳,骑射不得第一,那么杖刑他身边的伴同,对政事说不出自己独到的见解,那么一夜不允许就寝……

  回到营帐,嬴政对随行官员武将们说道:“吕丞相年迈,寡人特封洛阳,赏食邑十万以让丞相颐养天年。”说着,他又将视线转向吕不韦,问,“仲父是否觉得妥当?”

  吕不韦叹气:“老臣确实老矣,是该回乡赋闲。”

  众官员慌忙下跪,有人说:“丞相劳苦功高,还当壮年,怎可离开咸阳,远离大王啊!”

  嬴政怒喝:“你是希望丞相为寡人劳累置死吗!”

  “臣不敢,臣不敢……”

  “那么寡人今后就指望你们像丞相一样为大秦尽心。”

  嬴政八年冬月,王翦七十万雄师北上,到上党郡城外,大军击鼓劝降,赵将赵蔥高站在城楼,命:“开城门,迎战!”如今的战势一夜倾反了,秦国共计九十万兵,列成一排能将整个王屋山脉包围,即使不战,他们也将被围困至粮尽水竭而亡,何况作为军人本该战死沙场,这是归宿。

  两军在南门外交锋,尸体逐渐向城内堆积,人流疯狂中涌动,战马铁骑,炙火焦土,人不过是挥动铁器的工具,麻木到没有知觉。一日过后,上党成为一座死城,血浆像溪水涓涓长流,寒烈的北风中夹杂起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味,人命孱弱,赵蔥战死,上身连连插入十数柄长枪,一条腿凄凉的躺在泥地里,沾满其他尸体的血……

  嬴政命:“依将军之礼,厚葬。”

  上党夺回,燕太子丹樊於期下落无!

  (二)

  夷简送长安君回到雍地长安君府,远远就看见横悬在门梁上的白绫绢布,前已经有侍卫先赶回发丧,府门口也掉起了冥灯,王叔们着斩衰素裳恭立在府门口。

  夷简大声说:“替大王送长安君殿下回府!”

  王叔侄亲们点头,马车载长安君的灵体碾过门前,他的母妃掀开车帘,抱住他的肩膀痛哭,她也是人到中年,平日居于雍地祖宫供奉先王灵位恪守妇道,儿子是她唯一活着的依靠和骄傲。夷简看她哭的心酸,几近昏厥,世上有哪个做母亲的能接受少年人的先亡?

  王叔子成细劝:“成蛟一路疲倦,王嫂万不要悲伤过度,让他走的不安……”说着他扶起她因情绪过分起伏而始终颤抖的身体,向周围下人们说,“伺候二殿下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其实不过一个形式,侍女们用清水擦干净他的身体,换上华贵的白色丝服,束起素冠,佩玉饰,再移至大殿梓宫,四周点满不灭的烛火。

  夷简是外人,只能远远的观望仪式,此时偌大宽敞的长安君府里,到处充斥着一声声超渡魂灵的紧迫诵道,像碎碎的呐喊,也像诡异的呻吟,接连不断的在走廊各角回荡震动,叫人听得压抑烦躁,心跳也无端的紊乱,气促。

  突然看见二姐的身影,亦是一身白色的,纤尘不染,手里掬一枝淡黄的菊花,缓步走向盛置梓宫的大殿,所有人都静静的望着她,女人因男主的专宠而地位尊高。夷简叹息,心里又想起长安君的弥留之际,他说,他放不下她的,放不下……

  夷玉走到灵柩旁,半蹲下身,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他,人都会死,不过时间的长短,伸手抚摸他的眼,她诧异他竟有长而密的卷翘睫毛,很柔和,他的脸颊冰冷,或者比冰还要冷那么一些,有不舍吧,至少他在,她感觉平静,他对她温柔,发怒,暴躁,深情……她习惯,每夜同床共枕,如果他不死,那么也就这样继续一直下去。

  若她只有他,她会宁愿做一个顺雅的女子吗,天坛上,他也曾触动过自己的灵魂,一生只娶她一个,他到底爱她什么……手指游移到他的嘴唇,夷玉轻道:“轻年孤亡,蔹蔓于野,谁与独处?”

  将寥寥一枝淡菊放在他枕边,夷玉站起身,为他盖好绢丝,人死,一切情感便跟随而逝,回归最纯净的真挚。

  夷玉离开,夷简连忙追上,在往半空中的回廊,夷简在后面叫住她,夷玉惊诧,转身的同时,她长眼半眯:“你怎么还在秦国?”

  “你没听到过外面的消息吗?”夷简叹气,她最近几天好像总是在叹气,“我在咸阳宫做人质,长安君是我送回来的,他,吕丞相拒听他的军令,攻城时未有出兵,他被困在上党郡北山……如果他知道秦王这么快会领咸阳军过去,他大概……”也说不定吧,世事总是难料。

  夷玉不语,转身继续前行,白色的素衣摆拖到地上,夷简跟上,“二姐,你不想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吗?”她问,夷玉薄唇轻启,“他说了什么?”

  “他问你,看到他,你难受吗?心里痛吗?”夷简停住脚步。

  夷玉亦止步,抬眼看远处回廊的尽头,一千二百多天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天都是这样真实的过,最初的相处一幕幕映入脑帘……

  “二姐,我就是替他转告这句话,你不要回答我。”因为不管回答什么,他都听不见,而她也不愿听的,如果不难受,她会为长安君遗憾,那是总共的一生,他已经走完,如果难受,那么她心底深处会想起韩非,他才是她认定的家人,姐夫。

  “你刚才说你在咸阳宫做人质?”夷玉换了话题。

  夷简点头:“发生了一些事,你在长安君府里恐怕不知道,二姐,我想……会嫁给秦王。”

  话落,夷玉再一次驻足,扭头看向夷简,夷简扯了扯嘴唇,继续道:“到赵国送亲回去,在驿站遇见他,那时候不知道他是秦王,后来到秦国在骊山又看见他,一起很多事,他在身边就像我最亲近的人,父亲出事我被带进宫里才知道他……我很……”

  “我没见过他!”夷玉听懂,伸手拉过她的后背,“我觉得意外,然而不能够给你建言,秦王或许如外人传说的那般残酷,但是再残酷的人,如果他爱了,那么也应该是至真的爱,哪怕只对他在乎的人,夷简,既然他爱,那就不再是你想不想做他的妻子,而是必须,不得不做,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能想,嫁给他,要好好的保护自己。”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一直不敢对任何人提起。”外人都说秦王残暴,可是她从来就没见到过,夷简抱住二姐的腰,双眼微红。

  ……

  (三)

  在雍地夷简不过待了大半天,便随王宫侍卫们回咸阳,心里想不到二姐将来该如何办,或者她可以求嬴政,让二姐回新郑。

  没有去的成泾阳县,夷简只好把冬衣托给驿官,请他们捎去。再两天就冬至,秦王的选后大典因长安君的丧葬务必延后,夷简其实不知嬴政到底会怎样做,他从来未跟她说过大典事宜,又因长安君的薨,让整个大秦都蒙上一层寒冷的阴影。

  多日后,吕不韦带千余家仆浩浩荡荡的出发,前往洛阳封地,身在咸阳的几乎所有官员,不论职位尊卑都来相送,上了年纪的人被下人们前后簇拥,和妻妾坐在奢华锦丽的巨大马车里,依旧享受权贵,可谓荣华故里。

  临走,吕不韦坐车沿护城河环绕,一直到气势磅礴的青瓦咸阳宫,站在宫门,他感喟二十年眨眼浮云,前宫门守卫郎侍问他:“丞相还要进宫吗?”

  吕不韦摇头,“等大王回宫,替老夫留几言。”郎侍拱手应诺,吕不韦转身向雍地的方向,说,“大王二十年仲父之情,老夫没齿不忘,为大王,老夫得以安枕,罢而无憾。”成蛟不死,王族血亲内就不得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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