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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七)

  眼睁睁看着自己流血,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害怕!

  然而他的一句话,却让她更加惊恐,什么男女之欢,什么生育子嗣……无碍吗?可是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跟她提起过——女人,是会流血的。这也无碍吗?那是让她感觉多么难堪的流血,就这么袒露地面对他……

  这种感觉很怪异,很彷徨,然而此时,她最想要的母亲不在身边,姐姐们也不在身边,她却想着她们,太想,这么长久以来,她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这样想她们,想得心里不禁难受纠闷。

  “我想进咸阳宫!”全身掩盖在藏青色的丝绸被下,夷简忽然再次开口,声音背对着他居高临下的身影,听起来还是有些干涩。身下的血似乎渐渐止了,凝固了。

  “你说,什么?”嬴政的眉头倏地皱起,邪美的长眼里,立即闪过一丝讶然之色。

  “你说你继承了父亲庞大的家业,那么,你一定认识很多权贵吧,你能有办法让我进咸阳宫吗?”况且,他又是个秦国人。

  “为什么要进咸阳宫?”

  “我想见我二姐,我二姐在咸阳宫内,做了秦王的女人。”

  这一次,嬴政的眉已经不只是皱起,盯着她,半晌,终于又露出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回答道:“大秦的咸阳宫,不是一般人能擅自进入的。”

  “你早上突然出现在这里,睡着了,还揍了我一拳,我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想办法把我弄进宫里去,以后,咱们还算朋友,几天就行,等我看着我二姐,除了这屋子的二十两黄金,我还可以付你另外十两做酬谢。”

  嬴政习惯性地眯眼,高大的身体斜斜倚靠在床侧,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不行?”夷简坐起身,用丝被裹住自己的全身,不禁有些急了,他是她唯一认识的秦国人了,如果他也没有办法,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了。再过几日,父亲回来,若是说服了吕不韦,要在秦国开凿水利灌溉,她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找二姐。

  “酬谢,太少了点!”他忽然在床榻一侧坐下,一只手抚上夷简的脸颊,“既然,我已经看得彻底,不如做我的女人,为我多生几个子嗣……”

  霎时,脸红透了吧!

  “政!”瞪着他眯起的双眼,夷简立即恼道,“你说什么笑,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你没看出我的装扮一直是男人吗?生……什么……子嗣……真是,混蛋……”

  “我看到的,从来就是个女人!”嬴政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微隆起的胸部,眯起的眼里看不见颜色,“你,不妨考虑!”言毕,他淡然起身,不知不觉,竟在这里待得太久,女人,对他来说,从来都是匍匐在脚底的奴仆。

  对她,例外了!

  然而例外,也只是源于她的安全,目前为止,他所能确定的,唯一的安全。

  从第一次大雨里的初见,到第二次骊山的相遇,他忘不掉的,是她手撑竹伞的小小身影,以及温泉里,她对他无意间流露出的一丝担心……如果她能始终陪伴在他的身边,那么,这一生,他会好好待她。

  但是——

  一旦她有所逾越,或者,让他察觉出任何一点不安全的可能,那么,她的下场绝引不起他一点儿的怜悯,与任何一个女人无异。

  ……

  离开,他留给她的依旧是一道背影,黑色的,暗纹丝衣的背影。

  第十章 月信初潮

  (一)

  夷简坐在榻上,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脑子里有些混乱,这个叫政的秦国人,似乎很难叫她琢磨得透。

  不过,既然琢磨不透,她也便不再勉强胡想,身下已经不再流血,这会儿全粘在腿上,很不舒服,闻起来还有些血腥味,肩膀除了略微酸胀,也已经不疼。好在是夏天,夷简披了件罩衣便下了床,立即用凉凉的水直接冲洗了身体,再换上干净的亵衣,浑身顿时又觉得清爽起来。

  至于那身下摆被暗血染红了的衣衫,想到被他袒露面对的那一幕,她不禁就有些说不出的无颜,尴尬,看着不喜欢,干脆连床褥到衣衫,一股脑儿地全部拎起,啪的一下全丢出屋外。

  傍晚,太阳完全下山之后,夷简终于出了门。

  夏天的夜市,原本该很热闹,不过今晚,空气里的气氛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那点儿淡淡暗血味,现在她走在路上,空气里总好像有那么点儿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从护城河尾巷的住处到西城口第一家米店后的大宅不是很远,步行大概需要一个时辰,昨夜,这条宽阔平坦的青石大道,聚集满了闲聊乘凉的老百姓,现在,天还没有黑透,竟然很少看见人影,只偶尔有马车驾驶着匆匆而过,就连地上也是湿润润的,像是不久之前,刚刚被大水冲刷过。

  夷简一路疑惑着来到第一家米店的后巷,远远就看见悬挂着“韩府”字样的灯笼,虽然比不上在韩国的奢华蓬勃,但说到底还是她们韩国的王亲,看起来仍旧光鲜。夷简重重地叩门,门开,侍应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韩国的长服,夷简对他微笑,这样的长服不禁让她倍感亲切。

  夷简说:“我是公子韩非的旧友,郑夷简。”

  宅内的院子是典型的大秦国院子,方格式的拉门,地上铺着细条的木地板。其实,这也是一种弊端吧,在秦国,人们喜欢大肆砍伐树木。

  一路沉默,到里屋厅堂,门应指着屏风后的走道,说:“我家公子正在书房。”

  夷简点头,径自走向后面的走道,左边第二间内室,一道长长的竹帘把内室与外界隔断了联系,已经到了点灯的时候,里面亮泽的烛光也透过竹帘缝隙散出来,掀开帘子,一眼便看见韩非正低头俯视着案头的简牍书片。

  站在门口,夷简细细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从她五岁开始,他就在身边,对她亲密得早已胜过自己的父亲。大概越是熟悉就越是容易忽视一个人的外貌吧,其实从来就没有发觉,他竟有一双与众不同的凤眼,有高挺的鼻梁,有清薄的嘴唇,甚至眉宇之间,还有一丝优雅的印痕。

  被注视得久了,坐在案头的韩非,终于觉察到异样,抬头……

  那一瞬间,夷简立即展眉,给他一个飞扬的咧嘴大笑,道:“韩非,我来了,饿死啦,还没用膳。”

  “夷简!”韩非惊到,立即从案桌后站起身,下意识看了眼窗外,“都什么时辰了,你这会儿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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