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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昨天的婚宴,所有的一切,始终沉沉地压在我的心上。四阿哥离去时挺直的背脊,叶梓苍白而果敢的面庞,十四伤痛而执著的眼睛……

  还有我自己。

  一场大醉又能如何,过后只能是更尖锐的清醒——我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

  “今儿怎么没吃东西?”我一睁眼,看到十三浓黑上挑的眼眉,戏谑地看着我。

  他走近两步,看清我的神色,收敛了笑容,皱着眉道:“折腾成这副样子?酒就那么好喝?”

  我心中一惊,昨天那湖边该是极为隐蔽的,难道……只是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喝也喝过了,还怕什么?”十三仍是瞪着我:“得啦!你放宽心吧,是我昨个扶十四弟去醒酒的,所以大略猜到一二。”

  我松了一大口气,虽然我和十四清清白白,但是这件事也可说是可大可小。我倒是乐意为叶梓背一背黑锅,人家十四还未必愿意呢。

  想到这里,不禁轻笑:“他没拉着你再陪他喝?”

  十三坐在我面前,低着头轻声道:“你倒是猜得准。嗳,十四弟也就罢了,你昨个怎么也陪着他闹起来了?莫不是……还为我那句话刺心呢?”

  说罢,他缓缓凑上身来,两臂支在桌上,似是在打量我的神色。

  我看着他清亮的眼睛,更加地确定他是真的为我打算,不禁叹了口气:“刺心,总比无心要好。十三,谢谢你刺醒我。”

  他释然一笑,道:“还好我没去刺一块木头。”顿了一下,他侧头看着远方,轻轻地问:“那你可有打算?”

  我不假思索,转而问他:“你若是我,会是什么打算?十四爷对衡儿怎么样,你我都知道,可当他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的时候,心中又是什么打算?除非我像如儿的风筝一样,真的可以飘洒随性,否则我宁愿不做打算。”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笑道:“我若是你,最想的一定是去塞外看孤烟落日,大漠黄沙吧。”我心中一暖——没想到他还记得。感激地看向他,他却只是看向别处。

  “得,坐得也够了,没料到竟是不用挨你的骂,真是万幸。”十三站起身来,又恢复了来时的样子。

  “噢?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竟是个悍妇。好,十三爷想挨骂?我可以效劳。”我也起身笑道。

  他瞪了我一眼,转身正要出门,又转头看着我,嘿嘿笑着:“若哪日真的必须做个打算不可,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收了你这个悍妇。”

  我不禁一怔,想分辨他的话有几分是真又几分是假,可是他的眼里除了笑意还是笑意。我也只是撇嘴笑道:“我可还想多活几年。你的那一群红颜知己们……咂咂。”

  他哈哈一笑,转身出了院子。我却收了笑意,僵在原地,好久好久……

  那天十三问我的打算,的确带给了我前所未有的现实。很实际的问题:我的年纪在古代,明年就是适嫁之龄。那个时候,康熙必定会为我指婚,那该怎么办?

  在21世纪我都视婚姻如猛虎,现在却真的要像叶梓一样,嫁给一个“xx”先生么,然后也在新婚之夜,自杀威迫,再保留自由之心?

  我摇摇头:四阿哥那样的男人,恐怕紫禁城里都再难寻到了。可是,难道就真的把一切交付给命运?我绝不会甘心。

  虚无缥缈的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走一步是一步!

  我端详着眼前的红木镶观音插屏——昨天一大清早,太子身边的那个小成子就急急地叩门,迷迷糊糊的奂儿还没来得及回神,这插屏已经在她手里,小成子却是跑的无影无踪。

  太子爷果然是未能死心,芷洛对他而言,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又被他摆在什么样的位置?我都无从知道,只知道,必须马上再做个了断!

  就算太子爷是真的喜欢芷洛,一想到他的下场,我也不后悔为她做这个决定。

  于是,我把插屏连带着那个芷洛版宫装小人包在一起,叫过奂儿,让她去递了给小成子,别的千万什么都别说。

  三天后。

  太子爷那边一点动静也无,我本还微微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大半。

  粗略一算,现在大约是公历的五月末,叶梓的生日是在六月。从前每当我俩过生日,两个人总是勒紧了腰带,狠狠地攒下半个月的花销,纵情几日几夜。待到之后,俩个人看看干瘪的钱包,双双蹦到体重秤上,已经追悔莫及。你怨我管不住嘴巴,我怨你购物成狂——唉,现在想来这些回忆,竟然觉得有些奢侈。

  我暗暗下了主意,她在这里的第一个生日,我要给她一个绝对的惊喜。只是,我还需要一个帮手。

  正想嘱咐奂儿去拦着下经课的十三,突然,一抹黄衫闪进了院子,我心中一惊,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地,看着太子爷脚步趔趄地走来,眼神不同以往,竟是有些涣散。一时不及细想,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太子爷的脸因为酒醉而发红,发角也有些散乱。这是大白天,他身为太子竟然这副仪态,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这皇宫中的众矢之的么?我不禁暗暗皱眉。

  不过他虽是微醉,神色却未改,拿出一包东西放在桌上,正是我那日送还的。他看着我道:“洛洛,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从前,你的一丝心思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可是现在,我真不懂你。”

  我冷冷地道:“不错,太子爷,芷洛是变了,自从上次擒藻堂落水,我就注定不再是以前的我了。现在的芷洛,不值得太子爷挂心。”我狠下心来,说的却也是实情,决心这第三次定要了断得干干脆脆。

  他扯动嘴角,道:“没叫人把守好那地方害你落水是我的不对,我已经重重责罚了小成子;你生病一个月我都没来看你也是我的不对,但是也有人时时传给我消息。再说咱们这份交情,你向来都理解我的。”

  我……我怎么理解?和您青梅竹马的不是我啊——五月末的天气已经微热,我的脖颈微微地出了层薄汗,被动地看他走近。

  太子爷柔和地看向我无奈而困扰的脸:“你是不会和我生气超过半个月的,对不对?好啦,我有大礼送你,这次保你再也不气了。下个月我就打算向皇阿玛求亲,让他把你指了给我,了了你这桩心事,如何?”

  说罢,他背着手俯下头,看着我略微低下的脸,嘴角噙着一丝笑容。

  我不禁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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