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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她叹了一口气,接受这等高等优厚的待遇,毕竟,托汀兰的福,来清朝这么久,也好歹有人开始怕自己,敬畏自己了,想想,也蛮华丽的……这样想来,当初雍正大人拖她进来帮忙也没给她啥优厚待遇,只是让高公公带她进来了,就把她丢进“三不管”地带,不愧是严肃的雍正大人……

  她当着闲人,格格不入地看着所有人忙来忙去,一路忙到大年夜,她杵在厨房,又觉得自己碍手碍脚,索性蹲在外头搓雪球,虽是大年夜,却因为康熙大人丧事安静得吓人,没有鞭炮声,没有烟火,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氛,想当初,她总是抱怨她家男朋友,每次过年都抛弃她,爬进这个破地方,结果,现在她也爬了进来,他们却还是各过的各的年……大年夜,并不是什么好日子……

  “夏姑娘。”一声来自身后的轻唤让她手里的雪球落了地面,她急忙转过脑袋,看着弯着身子,同自己打招呼的高公公……

  “呃?”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站起身,“公公。”

  “好似,你没在忙?”他瞧着她身边搓了一个又一个雪球,问到。

  “呃……我是……因为我……”她看着旁边那些证明她真的很闲的证据,找不到什么借口来推脱。

  “也好,万岁有事让您做。”他并不在意那些证物,继续开口说到。

  “唉?”她眨了眨眼,不太明白雍正大人这个节骨眼能让她做啥事……

  “万岁要宴请王族,大臣们,现下,差了一道菜。”

  “……该不会是……”

  “蛋炒饭。”高公公笑着丢出她脑子里的三个字,让她轻笑了一声,好似这些场景都很熟悉,好似什么都没变,好似这里还是四爷的府上,好似她真的是被借来帮手的小丫头,好似只要一转头,她还能听见一声稚气的童音,叫她一声:“嫖姐姐。”然后在她耳边说着,今晚翻墙去他家八叔家的伟大计划……

  “要做很多么?”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里头走,笑着问背后的高公公,那次她可是做了很多,做到手抖个不停……

  “是得不少呢。”高公公同她一道走进厨房……

  “我就知道!”她好似猜中了电影结尾似地了不起,挽起了袖子,熟练地拿出鸡蛋,敲碎了薄薄的壳,一团圆黄的蛋黄滑入碗里……看来,今天她会好忙,她的手,又会抖上好一阵子了……

  耷拉着抖得不行的手,她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夜色已经暗下来了,但是半空中还是干净得仿佛一块黑布,没有一块炸开的火花,她看着自己的手抖得心满意足,正准备赶快趴回房间好好睡一觉,却看见她面前的道路上,多出一个人影,那人负手立着,似在等人……

  她走近了些,看着那身影微微地侧了侧,她再走近些,看着那身影转过身来,她走得更加近些,看着那身影立在自己自己面前,她吸了吸鼻子,微微地福了个身,姿势如同以往一样完全不标准,声音却有些颤:“……九爷。”

  “嗯。”他淡淡应下一声,也似乎习惯了她那蹩脚的请安姿势,那总是在自己面前低着的脑袋,那老是一过年就抖个不停的手,张了张唇,吐出一口白雾,她微微抬头看见那雾气仿佛叹息般消散在他薄唇间……

  他也不说话,径自转过身去,往前走,她立在原地发了会呆,待他微微侧身来看她,她便马上抬起脚步跟了上去,没让他最后再吼她一次,那句“走不走,别让爷等你”,她实在没有勇气听第三遍……

  他看着她提起脚,小跑了两步,自觉地跟了上来,微微舒展了眉头,勾了勾唇角,转过身去,继续朝前走,她踩着步子跟在他后头,明知道他明天就要动身去西宁,她抓耳挠腮地想说点啥精彩的道别话,但那些一路顺风,旅途愉快的屁话却怎么也跳不出喉咙……

  “呃……”她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字眼,却让那位往前走得欢腾的大人猛得停住脚步,她正要抬眼瞧他,却被一抹红色拦住了自己的视线,她突然被揪住了心口,轻易地被酸楚逼到了顶端,两滴眼泪几乎不带犹豫地掉出来,砸在那被他拿在手里,递到她面前的红包上,红纸一瞬间被两滴眼泪给韵了颜色,她的话才发出一个音节,剩下的全部变成了小声的呜咽,在这个说她不爱哭的大人面前,哭得有点颠覆自己以往的坚强形象……

  “收好。”他的声音有些懊恼,不太擅长应付突如其来的眼泪,只是将手里的红包往她手里塞……

  她把脑袋更往自己的方向低,想逼自己压下一点难堪的呜咽,却发现那酸楚越压越浓,化解不开地堆在胸口,这场景隐约的相似,那年她被借去四爷府,手抖得正欢腾,却被他用“牵”得带回了他所谓的“家”,那年迎接她回家的是春桃的枕头,和放在门口的两个包子,那年被他硬塞进手里的红包,早就被她花得一干二净,却一点也没花在他要求她买的衣服上……

  “……别哭了。”他压了压音调,难得几乎称得上温柔,淡淡地说出三个字,不同于那个雨夜里跳出来的“不准哭”的命令……

  她摇了摇头,因为他的话不是命令而大胆地顶了回去,眼泪肆无忌惮地一个劲往下掉,她知道,这次不同,他不能用“牵”得带她回家,她得继续呆在这儿,而他即将离开,她回不去那个有春桃的枕头和一碗包子搁在门口的家,她回不去那个被她扒了青蛙皮,啃了牡丹头的家,就算她拿着他塞来的红包,就算这场景似曾相似,但是,那一年,毕竟是过去了,她回不去那个满是欢笑的那一年……

  一只深色的马蹄袖靠上她的脸颊,那有些冰冷的衣服料子碰上她的泪水,开始吮吸,她微微愣了愣,稍微抬了抬头,却见他稍稍弯身,抬起右手帮她擦掉眼泪,她咬了咬唇,没有把头再低下,看着他的手忽轻忽重地在她脸上摩挲,看着他不太适应似地别开脸,看着他的脸习惯性地泛起一阵红晕,他这边小心地擦,她这边却再接再厉地使劲流,直到她把他的袖子哭了个湿透,才收住了势头……

  他整了整马蹄袖,立起身,正抬起手往宫门口走,她下意识地抬起了那手里还被塞着红包,打着抖的手,去扯他,他被身后突然一扯,拉回了神,回头瞧着那眼睛肿得吓人的她……

  “我……我送你出门。”她开了口,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厉害……

  “嗯。”他应下声来,瞥了一眼那难得伸向自己的手,开始缓缓向下,一边抖着,一边落进他手掌里,他收了收手掌的力道,让她轻易地碰到自己袖口的湿漉,她踩着步子跟上他的脚步,那一年,他拖着她走在大街上,她抖着手被他带回家,而这一年,她的手还是抖,只不过,换她送他出门……

  “叩叩”一声不算响的敲门声,让还趴在床上睡懒觉的夏春耀皱了皱眉头,随手拉起被子蒙住脑袋……

  “叩叩”那声门响似乎不打算停息,让她不自觉地努了努嘴巴,习惯性地翻了身,用脚踢了踢身边的东西,嘴巴里嘟出一句:“找你的,去开门。”

  “啪——”身边的枕头被她一推,掉在了地上,她被那声音惊了一下,骨碌一声从床上跳起来,抚了抚胸口,弯腰将地上的枕头捡起来,别着嘴角瞧了它一阵,好半响飚出一句,“还以为你真的用飘的摔到床底下去了呢,吓死我了。”说完,飚出一个好大的哈欠,昨天“哭”得太飘逸,搞得有点神经崩溃,本想今天可以把大年初一给睡过去,免得勾起不必要的相思成灾,哪晓得,大清早就有人打破她华丽的计划……

  “叩叩”门又被轻轻地敲响了,她套好了衣服,跳下床铺,却觉得没来由的背脊窜上一阵凉,一边对着门外应了一声“马上就来”,一边撩开了被子搜寻她那一到冬天就离不了身的暖炉,抓起来就往厚衣服里塞,这才转身跑到门口,她还以为她已经彻底丧失所谓的人气了,没想到大清早的,就有人来给她拜年,这样看来,她的亲和力还是蛮可观的嘛……

  门一开,却见一个和“亲和力”沾不上任何边的人,袅袅婷婷地站在外头,手上提着些包好的礼物,手里打着一把遮雪的油纸伞,一瞧见她有点愣地立在门口,细柔的嗓音夹杂着一点嘲弄的笑意在冷空气里扬起来:“什么时辰了,你倒是闲情逸致,还有心情睡觉?”

  她看着面前的人愣了一下,怕她又给自己上政治思想道德修养课,皱了皱眉头,立刻张嘴解释:“我不是故意偷懒,高公公说,我今天可以休假的。”

  汀兰收了伞,将手里的东西提到她面前:“过来瞧瞧你,给你捎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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