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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太后悲戚的望了片刻,缓缓闭上眼睛,身躯微微晃了晃,又睁开眼睛看了嬴政一眼,黯然转过身向殿外走。

  许寒芳看到太后赵姬眼神由悲戚转为哀伤,由哀伤转为痛苦,由痛苦转为木然,然后渐渐地变得空洞……又是空洞的毫无生气,没有一丝的感情。她不觉握紧了太后颤抖的手,扶稳了太后不停颤抖的身体。

  太后扶着许寒芳的手迈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地出了大殿。

  萧瑟的秋风吹来,吹乱她原本挽在一起头发,丝丝缕缕抚过苍白憔悴的脸庞。许寒芳发现从大殿内出来的太后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昔日的绝代芳华已经完全不复存在。

  许寒芳忍不住握紧了太后冰凉的手,轻轻唤道:“太后!”

  太后木然地瞟了许寒芳一眼,似在自言自语,也似在对她说话:“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给政儿这样说?”不等许寒芳回答,又接着说:“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保住吕不韦的命。”

  许寒芳迷惑地看向太后,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太后继续自言自语:“吕不韦负了我,可我不愿意负他。”语气很平静很平静,平静得没有喜怒哀乐。

  许寒芳不经意间看到,太后说起吕不韦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竟然有了少女的一抹柔情,那神情似乎回到了从前。只是这柔情稍纵即逝,立刻淹没在孤寂岁月刻下的皱纹里。

  太后凄然说:“你说的很对,不能做王的女人。王的女人除了孤独寂寞什么也没有。”她的脸上写满孤寂和凄凉,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许寒芳低头不语,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能逃得出这红墙大院吗?

  太后苦楚地一笑:“可是,我没有选择。在吕不韦眼里我是一颗棋子;在子楚眼里我不过是一个玩物;在嬴政眼里我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她空洞的眼睛里流下眼泪。

  这些男人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男人。可是她在他们心目中呢?许寒芳除了搂紧太后浑身发抖的身体,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有嫪毐。”太后脸上有了一丝笑容,眼睛中有了一点光亮:“只有嫪毐是真心爱我的。他给了我一个女人应有的快乐和幸福。让我体会到什么是女人的快乐。他曾经对我说过,我是她生命的全部,他为了我愿意做任何事……”她陷入甜蜜的回忆。

  许寒芳愕然,傻傻看着陷入痴迷的太后。心里暗问:如果你要是知道嫪毐这个无赖真正的面目,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会不会这样想?

  太后的目光中有了迷恋,喃喃地说:“我不后悔,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别人说我×荡也好,说我不知廉耻也罢。只要我知道,我这一生还有一个男人曾经用生命爱过我,这就够了。”她的脸上有了幸福的红晕。“可是,我不让他谋反,他不听。他说要让我做一个世上最幸福快乐的女人。可他现在也死了……”声音又变得悲戚。

  许寒芳心里一颤,一个如此痴情的女人?一个为爱执着的女人?男人的几句谎言就把她变成了最笨最傻的女人?禁不住泪水顺腮而下,背过脸去悄悄擦拭。

  太后继续喃喃自语,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这世间只有嫪毐是真心爱我的。他谋反也是为了我!这世上他是唯一一个爱我的人。唯一的一个……吕不韦把我当成交易品,子楚把我当玩物,只有嫪毐对我是真心的付出。只有嫪毐……我这一生知道还有一个人真心爱过我就足够了!足够了……”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容。

  许寒芳张了张口想说话,但是转念一想又把话咽了回去。还是让她生活在谎言中吧!至少她可以保留一些美好的回忆。否则这个女人什么也没有了。

  一直生活在谎言和虚幻中的一个女人。许寒芳内心深处替这个女人感到悲哀,感到心痛,替她流泪。

  二人已经走到蕲年宫的宫门处。

  宫门口的大杨树树叶已经七零八落,只剩下几片稀疏的枯叶挑在树梢枝头。光秃秃的枝杆被月光投在地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太后顿了一下,幽幽说:“如果你能见到吕不韦,替我转告他,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他。”月光下的她面无表情,却隐隐看到眼眸中的一点星光。

  难道是爱得越深恨得越深?可是她的目光中为何没有仇恨?许寒芳心中荡起无限波澜:或许她最爱的人是吕不韦。只是在得不到她想要的爱后,把对吕不韦的爱全部转嫁到嫪毐身上?

  走到马车边,赵姬突然停下脚步说:“其实这个孩子是谁的?我也说不清楚!他究竟是谁的孩子呢?那一天,异人趁不韦不在强行占有了我。晚上我又服侍了吕不韦。你说政儿是谁的孩子?”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神经兮兮地笑。

  她怎么突然冒了这样一句话?许寒芳瞪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太后。

  太后玩狎地望了许寒芳一眼,嘴角一扯,轻笑道:“命运捉弄我,我就捉弄世人。世人都想知道他究竟是谁的孩子,我就是要让世人来猜测,猜测这个永远也得不到谜底的谜题!我就是一个×荡的女人,我就要追求我想要的,别人都不敢做的,只有我敢……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转成了悲声,惊飞了树上的宿鸟,在寂静的王宫内传出好远。

  许寒芳泪光莹莹地看着疯疯癫癫的太后,突然想起来一句诗: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太后登上马车,目光又恢复了空洞。

  马车走了,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马车带着这个孤独寂寞的女人回到清冷的大郑宫。从此这个女人不再有欢乐,不再有幸福,有的只是悲伤和寂寞。或许她连悲伤和寂寞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副没有依托的灵魂和空荡荡的躯体……

  湖边的柳树在静静地垂着枝条,荫影罩着湖边蜿蜒的鹅卵石小路。路边星星点点的宫灯在黑夜之中闪闪烁烁。

  许寒芳一个人来到湖边浑身无力地坐下,颓唐地靠在一棵柳树上,抱着双膝,静静看着倒映在水中的圆月,独自发呆。

  似乎所有的人都没有错。赵姬没有错,她只是想追求每一个女人都渴望的爱情;嬴政没有错,他只是想保住自己的政权;吕不韦有错吗?吕不韦追求的是每个男人都想追求的东西。又好像所有的人都错了?所有的人都为了自己的目的变得疯狂!

  那我呢?我有错吗?我追求的是什么?我爱的是浩然,却一直不清不楚地留在嬴政身边,无法离去。何时才是个头呀?

  湖面上起了淡淡的薄雾。让人感觉身坠迷雾找不到方向。

  许寒芳环顾黑魍魍的四周,清冷的月光透过薄雾为整个王宫披上一层如梦如幻的轻纱,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她低头看见秋夜的寒气在枯草上点缀出点点晶莹的露珠。和脖子上的紫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她轻轻把紫水晶从脖子上取了下来。对着月光细细看着。紫水晶默默地折射出月亮的光华。

  研究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这颗小小的紫水晶如何发挥魔力?隐隐记得秦煜说过他听到了紫水晶的召唤所以找到了我。那么究竟是它把我带来的吗?它真的能把我带回去吗?我如何使用它呢?许寒芳只觉得心烦意乱。

  背后响起脚步声,许寒芳转回头一看,是嬴义。她凄然一笑:“你怎么来了?被人看到不好。”

  “我看您送走太后,一直没有回来,不放心,所以来看看。”夜色中嬴义的声音浑厚柔和得像一首优美的音乐。

  “坐吧。”许寒芳示意嬴义坐下。

  嬴义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终于还是规矩地端坐在一边。

  许寒芳幽幽叹了口气。

  “您怎么了?”嬴义的声音听起来感觉让人如沐春风:“您不开心吗?”

  许寒芳又叹了口气:“唉!心里堵得难受,压抑的不得了!”那表情像吃了个苦瓜。

  “大王对您很好!”嬴义低下头,月光照不到他脸上,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觉得我不用给你说太多,你也应该明白我!”许寒芳换了个姿势,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说道:“我这人一直都是在糊里糊涂中度过,以前没有天使之泪的时候,拼命想找到它然后回去,现在找到了,因为心里面有牵挂,又犹豫该何时回去……”

  嬴义盯着月光下的紫水晶:“您是说您要回两千年后吗?您说它能带您回去?”这些在他听来简直不可思议。可是他相信她的话。

  “唉!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让它带我回去?”许寒芳唉声叹气地从新靠到树上,枕着手臂,望着被湖面拉长的月影:“我渴望的东西怎么都像这水中月,镜中花?看得到,摸不着呢?郁闷!”

  水中月?镜中花?嬴义低头认真思索着她的话,停了一下,劝道:“我相信您一定会愿望成真的。您对我说过只要不轻易放弃,一切就皆有可能。”

  许寒芳转过脸望着嬴义诚挚地笑道:“你总是那么会开导人?”

  嬴义淡淡一笑:“我听说有一种放灯的习俗,据说可以使愿望成真。”

  “哦?”许寒芳兴致勃勃地说:“放花灯!——可是哪里去找灯呢?”她也想起来似乎哪里有这个习俗,可是没想到这个习俗句让已经流传了两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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