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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我恍然领悟若真想懂他,只有一条路可走,只有一种方法可用,去读他亲手写下的文字,在那里你才会发现一个迥然不同与任何历史读本中的他,你才会看见一颗最童真、最霸道、最纤柔却又敏锐的心,正因如此,他才能自信满满的挑战这个世界,才能不为千夫所指的坚持自己的信仰,不论它们在世人眼中是对是错。

  他的朱批或洋洋洒洒激情横溢或破口大骂痛心疾首或诙谐机智果敢自负或霸道蛮横洋洋自得或真知灼见满怀忧患或认真谦谨虚怀若谷。

  他的诗有应景之作,有泛泛之谈却也有深情缠绵堪比李商隐。

  他的起居注,你会惊叹他除了是世人眼中的政治狂人工作机器竟还那样富有情趣,懂得生活。他是个会为小狗穿衣戴帽费心设计的人,是个会因手帕花色喋喋不休写长篇大论的人,是个会将痰盂改创成棋盒满脑奇思怪想的人。

  他的《大义觉迷录》,你会为他展露的惊人才情与傲人气势所折服,可更会为他那种近乎绝望的挣扎与努力所感动。那一刻,面对沸扬地“十罪”指控,他是怎样的愤怒与不甘,所有的所有在他胸臆熊熊燃烧,却又找不到可以奔泻的出口,所以他想完完整整痛痛快快地表达一次。那一刻,他哪里是个众人眼中一手遮天、血腥残暴的帝王,分明只是个天真而又任性的委屈孩子!

  他在用他的一生去做着各种尝试与努力,不论它们是成功或失败。如果途中他会因世俗的阻力而停止不前,那我们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一颗不肯屈服,睿智而又狂热的心,是多么令人尊敬和疼惜。

  千百年前,千百年后,这世间,他只有一个,永远无法替代。

  或许历史学家们会说评论一个人应客观,应置身事外,怎能投入太多的情感。

  可人的一生总该有些坚持,总会有些人或事能让你热血沸腾,情难自控。

  于他,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空气中隐隐传来他说话的声音,他的声音低沉而又稳定,含着隐不住地傲意。

  风柔和的吹着,圆明园外依旧是那个喧闹的世界,我却再也不是从前的我了,迟疑了下,我走了出去。

  这一晚,在灯下,我一遍又一遍的翻阅着宛琬的手稿,他一生的寂寞想必在他们重逢的那刻都已得到了补偿。而我也终于决定有生之年都不会将她的手稿交于故宫或任何一个研究他的机关。他们所认可的历史无不是各个时期的史官、文人根据当时的政治需要,个人喜恶有选择的记载编撰,而历史的真实,早已渐渐湮没在了时间的洪流中。我不能忍受他们丝毫或质疑或不屑或玩笑的眼神。

  我想,每一个还相信真爱的你们能懂,这已是我唯一最接近、能拥有他气息的方式了。

  这一夜,我终于沉沉地睡着了。

  附录部分宛琬手稿。

  公元1735年2月,雍正十三年。

  虽然每夜都睡得很晚,可天才蒙亮就已醒了。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起身,推开半扇窗,天阴蒙蒙的,很潮湿,可这个鬼地方,一年四季倒有大半是这样的日子。这样浓的雾只一样好,屋子似全笼在了天际云影日色中。

  寂寞肆无忌惮地如雾涌来,无隙不入。

  寂寞是种手脚冰冷的感觉,在这寒冷的冬日,更叫人身心疲乏。

  我打开了盒子,在这寒冷的冬日,我需要力量来帮助我坚持下去。

  “琬,今晨山上空气很好,只是有些微凉,我将你备的小毛毯盖在腿上好温暖。我好想你,因为太过思念,晨起时竟对着镜子模仿你歪着头抿唇微笑的样子。想想,小东西的脾气其实一点都不好,常在无人处对我发急的咆哮,吼得我一愣一愣。小东西,你为何总爱对我咆哮,是不是撒娇?我爱你,爱你一切一切一切的一切。

  我们的爱,世人不察,总以庸俗迂腐的眼光来衡量,我不会为任何所左右。琬,你不要伤心,更不可流泪。

  其实我深知我的小东西,虽然娇小,面对爱,她从来都是劈荆斩棘,勇往直前,不顾一切,无须我担忧。可我还是会不放心(你知道,是因为其他!),没有我在你身边,我就是放心不下。你若问我有何担忧,我也说不出,只是牵挂着你。我甚至不知该如何呵护、爱你才好。把你锁在金殿里,还是任你自由翱翔?琬,你告诉我。

  你说最喜欢念我的名,所以每次写信至末尾署名时我总挺身骄傲的、欢喜的、负责的写下这样两个字——胤禛。”

  我看着那些早已倒背如流的字条,内心依然汹涌澎湃不能自抑。每次都是这样,因它来的太过强烈,以至多年来我只敢偶尔翻出,可那些细节越来越清晰地经常冲入我脑海中来,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会一遍遍幻想着他,幻想他额头慢慢添刻的纹路,幻想他双颊渐渐瘦凹下去,幻想他与我在同一时空逐渐变老,可这越加使我更强烈地渴望着他,假如可能的话。

  “胤禛,只要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了。”我轻轻阂上了眼,慢慢地感觉着胤禛修长的手指触碰到了我的腰上,他紧绷的肚腹慢慢贴上了我。胤禛的手更用力了些,将我更紧地搂入他怀中。

  ……

  街上传来一两声狗吠,天要亮了。

  我睁开了眼,恋恋不舍地将那些纸条重新放回了盒子里,想要努力微笑下,眸中却流下两行泪来。

  我不能离开这里,离开师傅的身边。在离开大清国的轮船上,在我尚存一丝清醒时,我让师傅在我死后将我的尸身抛入海中。我想天下的水都是相同的,那么总有一天,我还能游回胤禛的身边。然后我就陷入了昏迷,我不知道师傅历经了多少艰辛才找到一处与云南的气候、植被完全相同的地方,慢慢地、一点一滴地让我挣扎着活了下来。可我的新生吸干了他身上的每一滴精血!

  我伸手拭去泪痕,努力微笑着,推开门,走了出去,师傅他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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