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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宛琬见他神情怅然,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他仰眉微笑了。

  “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很象我娘,真的,你们笑起来嘴角都是象月芽儿般向上弯弯的。”

  宛琬长睫下的眼眸微微蒙起雾气,“你是傻瓜吗?这世上哪有人笑起来嘴角不是向上的呢?你见过象下弯的笑容吗?”

  “好了,宛琬,你不要担心了。我比他手下任何一个侍卫武功都要好,你信不信?”他轻松得开起玩笑。

  “师傅,我一直觉得,你该是我哥哥!”

  “从师傅到哥哥?不合算。不,我不做你的哥哥,”他断然拒绝。“我宁愿是你的朋友、是知己!”每个人都应该忠于自己的内心。这一句话他并未真的说出来。

  午末时分,紫禁城门马蹄纷纷。

  风那样冷,宛琬挑起车帘回头望,仍可见紫禁城门旁侍卫的铠甲佩刀,折映着刺目光芒,手指没有一点力气的放下,漠听着车轮轱辘辗转压碾而去。

  生当归来,死长相思

  1

  天色暗了,胤禛面色苍白,神情疲惫地走出深幽殿堂,望着一地银辉,沉默不语。恍惚间,天地间传来她一声声低唤:胤禛,胤禛,胤禛……他仰起头,望着黑黛色苍穹,象是她便立于璀璨的夜空中。是她点燃了他,让他麻木的心已沸腾太久,他怎能失去她,不,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来将她夺走。

  寅时刚过,天才朦胧透亮。京城长街上已是充斥着马车,匆忙路人,来往小贩未曾料到他们的帝王正坐于车中。

  车队滚滚停在了城郊小院前。

  宛琬一夜难眠,望着朝霞初升的天际,神情恍惚得有些失魂落魄。

  越加清晰的车轮声让她醒觉过来,那样蹩脚庸俗的三流剧情胤禛怎会相信?她转身,面对着柴扉,静等着他的到来。

  门被推开,院外遍植木犀,香飘如云。

  俩人在这浓郁的芬芳中对望着。

  沉默无言。

  宛琬心底慢慢升起沉沉伤痛,她是不是该咒骂老天,为什么她的爱,要那般沉重,那般痛苦,那般不被世人所容,天怒人怨?

  胤禛终走上前,一把将宛琬揽入怀中。她微微迟疑,慢慢放弃了挣扎,他的身上有着常年檀香混杂的味道,与这世间任何人都不同,叫她迷恋沉醉。

  “宛琬,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胤禛紧紧地拥往她,“我知道定是我伤了你的心――”他眼中涌上一层又一层的悲哀,水雾渐涌。

  “跟我回去吧,你说过有我们俩个的地方才是家。宛琬,你点点头跟我回家,只要你肯点头,我什么条件都答应,都能遵守。”他附她耳边喃喃道。

  宛琬没有点头,她如何能点头?虽她心中早已柔情百绕。

  “宛琬,你怎么能那么残忍?”胤禛的声音痛苦而无奈。

  宛琬依旧无动于衷,胤禛怎知她心中早已是万丈骇涛?

  她欲挣脱,他紧拥不放,宛琬勉强抬头面对着他,摇了摇头,木然道:“我们之间本就是错误,又怎能再在一起!”

  胤禛死死盯着她,眼有怒意,抓住她的手冷而颤抖,“胡说!你是宛琬,我是你的胤禛,这天下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你根本不可能舍得下我们之间的这份情!”

  胤禛深深地探进她眼里,再次肯定道:“不可能!你决不可能!”

  宛琬的眼睛有些躲闪,他们曾那样倾心相爱,他怎能不了解?“不,不,不是的…… ”她连声低喃。

  胤禛凝视着她的眼神渐渐温柔,手中霸道全消。“我知道,是因为我,因为我对允禵的残忍,因为你在宫中的不快乐,因为我的疏忽,才――”他甚至不愿意再提及那个人的名字,“可是,不会了,再不会了。琬,你不在我身边,我怕更会控制不住自己,怕会错得更多……”他心头大恸,却只能别开头去。“我是天子,可这天下是爱新觉罗的,我有的不过只是你一个,难道你也不明白吗?——难道你非得要和上回一样要等到我快死了,才能原谅?”

  “不——不许你说那个字!”宛琬的声音在颤抖,深葬在心底的爱排山倒海汹涌而来,她如何能抵抗?这个男人即使憔悴、失意仍然令她无法抗拒。她的心扭缩成一团,她怎能舍下这个男人,这段情?泪盈满眶,老天,请赐她坚强的力量吧!深吸口气,宛琬慢慢挣脱出他的怀抱望着他,眼角犹带湿痕,平静道:“皇上,我不是赌气也不是因为恨你、抱怨而刻意如此。要说怨恨,从前心底大概一直是有的,可因为他――我才全放下了。皇上,你有没有独自静静地立于殿中?立于那,即使是炎炎烈日,它仍显得那样阴暗而森冷,让人仿置身于坟冢,逼迫得人透不过气来。人原来话都不能说满,誓言更需一世遵循,那样太久太难,我累了,我是真的累了,不想也不能再信守承诺,你放了我吧。”她的声音有着前所未有的倦怠寂寞听得胤禛,只觉一颗心被揪得死紧,他眼底涌出细微的绝望。

  胤禛默然了许久才轻声道:“只要我在一天,就永远不许你离开!”

  “你知道,我从不自欺,人生苦短,我已不想再蹉跎,只求皇上成全。”她亦坚决道。

  她甚至不肯再唤他一声名!

  “你爱他什么?他有什么是我没有的?”胤禛眼底已一片死灰,分不清爱恨情伤纠缠。

  她站在原地,漠然地迎视着他,一字字残忍道:“我只爱他心―无―旁―骛。”

  “心―无―旁―骛?”胤禛重复着喃喃念,他能吗?他真舍得下一切吗?那又再说什么呢?该说的都已说完,他生在这帝王家,所以注定不能有真情。从此再没有什么是可以依附的,就如只鸟不停地在天上飞永不能着地。他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胤禛!

  胤禛一生骄傲,胤禛何屑求人。

  他们各自背转了身,他们互相再看不见对方悲痛的脸。

  胤禛走了,一步步走出了她的生命。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袭来,宛琬眼前一片模糊,只想提步去追,残留的一丝理智将她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夕阳西下,远处渔船点点,随波飘荡,隐隐艄公歌声传来,甚是悦人。

  两人静默地立于河堤,远远地马车旁一青衣男子守在一旁。

  河堤边,允祥突然开口道:“皇上说……后来他又找过你,那……是真的?”

  “是。”宛琬淡然应道。

  空气再度沉寂,允祥本有些失望,待见她清瘦的容颜上泛着淡淡光彩,眼中澄澈透亮,却突然看得痴了。他犹豫了一下,又问:“宛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不能相信,叫人怎能相信,如今一切终于都好了,他已是皇上,你竟然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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