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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永和宫。

  钟摆铛铛敲响了十二下,已过午夜了,允禵依旧没有到!

  太后死死盯住宛琬,她侧身端着药碗,神情温雅如玉,面上那道怵目惊心的伤痕,却使得她的美透出残忍意味。这样的她,胤禛如何舍得弃手?他们都是骗子!

  太后剧烈地颤抖起来,伸出苍老的手抓住宛琬袖角,紧得指节发白。“骗子!你们会后悔的,他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生不如死,你会慢慢瞎掉,聋掉,哑掉,最后全身由内而外一块块腐烂,肠穿肚烂,千箭穿心,万猫挠身——”

  她咬牙说得那样轻,听得宛琬痛彻心骨,“不,不,太后,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皇上已重新遣人前往了,允禵一定会到的,你要相信他!”

  太后闭上眼,再不看宛琬。

  宛琬只觉得一颗心被揪得死紧,手中药碗跌碎在地!

  胤禛闻声冲了进来,见太后面上已微微浮起一层死灰之色,心下骇绝,扑上前抱住她软倒的身子,冰冷得可怕,惊叫御医。

  深夜丑刻,永和宫中四处是奔走的宫女、内侍、御医,混杂着哀泣。

  丧钟如惊雷般响起!

  此时此刻,宛琬心中一片空白,只觉世间似乎再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了,苦苦挣扎,到头来还是一个“死”字。她歪着头,半晌,笑了,笑得好自嘲。原来属于他们的机会早已失去了,她终于还是要走上这一条路。

  一瞬间许多情绪涌上心头,让宛琬心力交瘁,有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她望着胤禛,他清朗刚毅的容颜,这刻冷白如石,显得分外苍凉悲伤。

  皇额娘至死都未肯再看他一眼,胤禛跌跌撞撞地爬起,他突觉有异,侧过脸去,见宛琬立于烛旁,怔怔地看着自己,她微微仰首,脸色极其苍白。

  俩人静静地朝彼此走去,依偎在一起。窗外长夜,暗沉死黑。

  难解盅毒,又染新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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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着安神丸,宛琬沉沉睡了一觉,醒转天已正午。闭着眼睛,脑子却清晰得累人,阳光透过窗扉筛落一室,又是个艳阳天。入宫有半年了,她虽已逐渐习惯了别人的冷嘲热讽或表面的巴结讨好,可她真正的了解了深宫多少呢?

  很多很多年前,她做过一个梦。

  她梦见四周漆黑一片似要将她吞噬,前方微微光亮诱惑着她,她不由自主向前走去。

  琬,琬,我不准你放弃!你给我醒过来!

  碗?有人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可自己的心为什么会痛?

  她向前走的步伐蓦然停顿。

  为什么她好像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心,在哭泣?

  终于回首,他孤独绝望的神情是在呼喊她吗?

  他在伤心地啜泣:琬,不管你有多失望,对这里有多厌倦,我都不放弃你!决不放弃!

  一切都不是梦!

  她怎么可以忘记,他曾经那样绝望地、孤独地、执着地呼唤着她!

  原来只要他一直和她说话,只要他需要她,她就不会死去,就不会弃他而去。

  这一次,这一次还可不可以?

  宛琬对守在一旁的内侍道:“备车,我要出宫。”

  马车在城郊一座幽静小院前停下。因人迹稀少,门前青石板路青得异常干净。

  宛琬下了马车,树木翠茂,花草芬芳,却已物是人非,心中顿生哀凄之感。

  宛琬上前推开柴扉,见着院落里忙碌的青衣身影,强笑着唤了声,“师傅。”

  墨濯尘回首见宛琬神色有异,紧步上前,细看了她面色,又伸出手去切了切她脉,眉头紧蹙,慌将她拉入屋里。

  素香袅袅。

  “……大概一切都是天意弄人。侍卫们接走允禵后,驻守在那的副将李如柏以部文未声明旨意,又无印信为凭,担心是矫诏,所以追上了他,不允允禵前来,并将吴喜他们羁候了。等到李如柏请旨后再放允禵入京,可已经都来不及了。”宛琬任墨濯尘细细诊断,神色已恢复平静,自若地说着。

  墨濯尘面上神色数变,最后,脸色已然煞白,颓然收手,半晌无言。

  宛琬见他如此,心下已明白,静默片刻,复又抬头望着墨濯尘,涩涩道:“是不是最后七窍全毁,浑身腐烂,极痒极痛中死去?师傅,我只想听实话,我还能面目完好的坚持到10月底吗?”

  墨濯尘料不到她竟问得如此直接,惊痛之下慢慢道:“中的是苗疆的九重盅,意指合九种毒物也指会经九重磨难而——可宫里怎么会有如此歹毒之物?”

  “师傅你怎么忘了,康熙五十七年底,云南撒甸苗人归顺,入朝进贡,京城里很是热闹过一番。”她说得云淡风轻,这几日她已明白了,大概都是注定的吧,自己终究强不过命运,强不过她。她说就算有皇帝护着她,她也不会放过她,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她用死来和她赌,谁说不是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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