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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胤禵见她一副气结模样,忍不住嘲讽道:“你不是说这是囚牢吗?那还能挑三捡四的?还不快喝了。”

  宛琬被他的话噎住,挤不出半个字来,强按下怒气,端起盅碗大口喝了下去。她放下碗后,摇椅至窗前,一番动作下来,眼角都不曾瞥向胤禵一下。

  胤禵看着宛琬坐那好似屋内空无一人的神情如同根刺扎痛了他,照说那痛,该使他对刺避而远之,可他却像是被扎上了瘾般,一天不痛上个一两回,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胤禵大步上前,转过她轮椅。宛琬诧异的看住他,正瞧见他青湛胡碴微生的下颚,几分落拓,刀裁般的双眉跳着,眼中带有隐隐的怒火,她一直当成是任性男孩的胤禵不知不觉中早已是个危险的男人。

  “你要做什么?”她向后退去顶住了墙头。“你走开!”

  胤禵眯细了眼,纹丝不动,目光停留在她已渐凸起的小腹上,她荏弱的样子让他只想抱住她,可是说句像笑话的实话,他还真是不敢造次。他呆视了许久,笑了起来,“我能做什么?不过是故弄玄虚,好让你别当我是空气。”语气酸涩,笑容凄历,“宛琬,你这个坏心肠的女人,平日里善良得对路边任一乞丐皆能展露笑颜,但对我却一次比一次残忍!你手中拿着把无形的剑,毫不客气地刺着,一次比一次深。你不如索性给个痛快,干脆一剑将我的整颗心剜出,便可见到每一滴血都在笑我意乱情迷,心甘情愿被你凌迟!”

  宛琬见他如此,微微迟疑,忽觉肚子痉挛了一下,一股激痛掠过四肢百骸,她闷哼一声弓起了身子。

  胤禵见状满心惶恐,仆了下来。

  宛琬蜷作一团,阵阵巨痛袭来,她狠命地咬紧下唇,一缕鲜红的血顺着唇角流了下来,衬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越发地怵目惊心,双手已违背自己意志的死死攥住了胤禵。

  “宛琬,你咬住我,痛的话,就咬住我的肩吧!”胤禵拥住她,把自己的肩膀送至她唇畔,厉声喝令,“快去叫太医!快,快去!!!” 完全没发现自己早已泪涌而出。

  “是!”一旁吓呆了的侍女急忙冲了出去。

  胤禵虽满心焦虑仍小心翼翼抱起宛琬躺至榻上枕卧着,由赶来的秦太医诊脉下方。

  秦太医赶紧上前,挑了几根金针,认穴刺下。柱香工夫宛琬渐平静下来,秦太医这才执了她的手腕沉心切脉,片刻道:“胎儿已暂时无碍,只是这位夫人心脉过于虚弱,似从前受过内伤,本不堪再受妊。她务必要卧床静养,否则别说孩子,只怕连夫人也……属下这个方子虽能一时振其心脉,但为长久计爷还需另请高明。”

  胤禵只听得六神无主,不觉手臂已被人死死攥住,低头瞧去,正对上宛琬焦虑的黑眸,转念即明她所忧,顿没好气道:“知道,知道,无论如何也要让你生下。”他心实嫉妒他两人有了这骨血羁绊,只怕日后难断,可要他放手,却一辈子休想!他心下一激灵,猛地醒过神来,日后如何不知,眼下最要紧便是定要帮她达成心愿平安生下,有朝一日宛琬总会明了他的心识了他的情,定不会辜负了他的。

  胤禵让人入内,伺候宛琬净面,燃起安神香,请太医确定万无一失了,留下两婢女守着,这才离开去前府。

  月渐西沉,隐现夜幕只余细细一钩,朔日将近。

  烛光透过琉璃罩,似有些喑去,胤禵小心掀开罩子,剪了剪灯芯,烛光又亮如白月光。

  他轻勾帐缦,挨着床榻坐下,伸掌轻轻地覆于宛琬的素手上,一股暖意直达他心底。

  胤禵凝视着帐中人,雪白的脸颊恢复了些生气,安静的深陷绣枕中稳稳睡着,他勾唇微笑,“睡着了也好,若是醒着,又怎会容我坐这?”

  瞧着瞧着,他忍不住伸指轻轻地描画着她娇秀的轮廓。宛琬好好活着,而且就在他的身边,即便是不发一言,也吸引着他,她是尘埃中那朵雪莲,最聪慧也最稚嫩,他只想这样守护着她。其实,人生在世若能有一个值得他倾尽心力、付出所有去追逐的目标,不管那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或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人,那都将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所以就算她怨他恨他,他也只能用爱新觉罗家一贯极端冷酷的手法,强行囚禁了她。他在赌,赌注不过是他对她的心,他绝不能输,不然,他不知道一个无心的人又该如何存活?

  第三十五章

  叶落知秋。

  夜色中,不知何处有人消磨长夜,隐约弹响几声琵琶,伴着落叶的窸窣声,让这京城的夜,显得越加迷离。

  胤禛望着茫茫夜色,凄凉的琵琶声似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思念的人儿也渐走渐远,他攥紧右手,掌心中空空如也,这才想起,他与宛琬,连一个定情的信物都不曾交换过。除了留给他无尽的空寂,还剩什么?她夜夜都不曾入梦,可是在怪他?一股怒火熊熊燃起,燎过他枯谢的心原,一路摧枯拉朽,排山倒海般轰然而至。胤礽,他倒是小瞧了他!要克制要忍耐再忍耐,他只怕这火会将他焚烧成灰,他忍着将喉头那点腥甜压咽下去。

  门外傅鼐回禀人已带到,胤禛沉声示意让其独自入内。

  一青年男子推门而入,抬眼便注意到窗边阴影中立着的黑衫之人。

  听闻声响,胤禛转过身来,关云虎一眼看去,有些诧异,四阿哥并不如外传的那般酷冷,他倒似象宣纸上打湿的一滴遗墨,晕化了开来,淡淡如灰,满身的疲惫落寞,黑瞳深邃的教人看不清神光所聚。

  胤禛随意的瞥了关云虎一眼,示意他坐下,原来他还这般年轻,这青年貌似恭谦,实有着副倔强兀傲的眼神,一身银灰衣袍,烛光照映微微泛着月华柔光,衣料名贵,可对一武将而言却属过分考究了。

  “王爷如此客气差人将在下请至此地,此举太过降贵纡尊了,在下领受不起。请恕在下失礼,王爷难道不知道皇子不宜与边将私下往来吗?”关云虎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犹带三分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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