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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耿碧瑶咽了口口水,抓紧衣襟,紧张道:“可要是太医不这么说呢?上回她差点死掉你没看见爷那要吃人的样子?”

  “真不知说你什么好,”年佩兰摇摇头,面露不屑道:“就是有了上回的事后,你没瞧见现在那宛琬开方从来都是七堂会审的,哪个太医也不挑头做主,都是大伙商量着来的,不就想万一出了事,好法不责众。真到了那时,太医们众口一词,王爷还能把他们全杀了不成?那些老狐狸们精着呢,早防着这天了,成天介说宛琬身子异与常人,我就看不出她和常人有什么不同,还能是仙女下凡过不了尘世的日子不成?不过是一群庸医早早预备着借口。”

  耿碧瑶听她说得也有理,不由点了点头。她瞧年佩兰炯炯目光紧盯着她,顿时,不详的预感袭来,这下她才算全明白了过来,目瞪口呆道:“你,你不会是要我去放药吧?”

  年佩兰并未答她这话,端起茶碗,轻呷一口,这才缓缓道:“我倒有一事忘了问姐姐,前些日子哥哥从川中带信来,说这世上人才易得,可难觅贴心可信的人。当时我就想着以姐姐这样性情和善,做事沉稳的人,她兄弟定也错不到哪去,肯定是个办事实心之人。只是不知姐姐可舍得让家中兄弟去那川蜀之地任个一官半职的,所以也不敢莽撞地和姐姐商量。”

  耿碧瑶眼睛放亮,听得心里一动,她家中兄弟回回抱怨她不去求爷给谋个好差事,可他们哪知爷那是好开口相求的人么,更何况这一年里头爷根本就不常来了。她也常听人讲那年羹尧年轻有为,是在皇上面前都得宠的人,想必跟着他办差以后定有出头之日。

  耿碧瑶这眉眼变化的一举一动年佩兰可都紧盯着,她言有深意道:“如姐姐愿意,今后咱们就真正是一家人了。我也不怕和姐姐说实话,我与宛琬素来不合,若要多打听两句,别人定然起疑。可姐姐不同,你与人和善,身子又一向不好,一年四季总断不了药,平日里也好自个配些个草啊药啊的,常去额椅殿的,又有谁会多说两句?办那事最妥当的人选啊还非姐姐不可。我心里也想着是万无一失的法子才敢来和姐姐商量。我知道姐姐心善,可就算你不计较,也得为自己肚子里的主早做打算才好呀。”

  耿碧瑶虽说也嫉妒那宛琬,可凭心说,她还真是没想过要去弄死她,可在这世上谁又能全按自己心意活着,而不做一点违背良心的事呢?这府里虽只有李淑雅生有阿哥,可最有势力的还属福晋和年佩兰。那福晋自然是和她亲侄女联手,根本不会视旁人为亲信。而年佩兰素来就比她要强,她知道年佩兰是有些瞧不上自己的,可这样正好她也不会提防着她,反而有什么好事还会分她一羹。年佩兰的手段她也算是领教了,单是这用桃儿七去换下龙胆草,定是她背后有高人指点,早布好了局。若自己坏了她的事,只怕便是与她背后整个势力做对。自己一人在这府里势单力薄,倘若这回真能一举生下男丁,则更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趁此与年佩兰坐一条船上也好,她想着便横下心来与年佩兰细细商量。

  回说众人散了后,李淑雅逶迤进了她院中角门。才至廊檐,已见她房里丫鬟等在那,见她来了,上前笑迎道:“主子,惠静师太在里屋已等了好一会。”

  李淑雅听见是她来了,眉色一喜,忙向屋里走去。说起与这惠静师太的缘分,还是她滑胎那年,事后虽设了祭坛,请众和尚念经,超度亡魂,可“五七”后自己仍是夜不能瞑。听人说静月庵中留有菩萨贝叶遗迹最是灵验,她去庵里待了几月才渐缓了过来,从此信佛之心便更诚些,与庵中老尼惠静结下因缘倒也常来常往了。

  李淑雅入屋后,打发了众人,只让秋梨去摆了茶碟子来。

  李淑雅向惠静问道:“前日我让人送了八百钱去,在菩萨跟前供上,你可收了没有?”

  惠静道:“早已替你上供了。那孩子前世也没投错胎,亏得福晋心善,都这么久了还念念不忘。”

  李淑雅叹口气道:“阿弥陀佛!你是没看见那情形,都已经是个有鼻子有眼睛成型的阿哥了。我手里但凡从容些,也时常的上个供,求个心安,只是常心有余力不足。你别瞧我头光面滑的,这里头已是五痨七伤了。”

  “这倒是,大有大的难处,指望着你的人也多啊。可你只管宽心,府里虽说现那两位都有喜了,可是不是阿哥还说不定呢。再说了,就算都是,还不是这房里的阿哥为长吗?等熬到他大了,那时你要作多大的功德不能?”

  李淑雅听她说后,淡淡苦笑着摇头道:“罢了,罢了,可别再说将来的事了。就是如今这样儿,弘时算这府里的独根苗,也及不上那屋的一根手指头呢。”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那腿。

  惠静会意,便道:“可是大福晋的侄女?腿瘸了的那位?我才进院就听人说了。”

  李淑雅唬的忙摇手儿,起身走到门前,掀帘子向外看看无人,方进来同惠静悄悄附耳道:“提起这主儿可了不得,是半句闲话都不能说的。也不知那位是怎么想的,赶情她自个养不出了,让她侄女来独霸着也好。”

  惠静瞧她眉色带有恨意,便探她口气道:“谁不知你心最善,气量也大,原不是见不得人家好的主,还不是被她送的那盆迷迭香伤透了心。”

  李淑雅拜手道:“天可怜见,总算遇着个明白事理说公道话的了,可又能怎样呢,那桩事是连提都不能提,我心里憋屈呀。”

  惠静鼻中一笑,过了半晌才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就是佛家也要讲个因果报应的,明的不敢怎样,暗里也就算计了,何还用难受委屈到如今!”

  李淑雅一听这话里别有深意,便顺着问道:“她们楞是让条人命没了,可不就没报应,只恨自己没本事。你若教我个法子,让那地下的人安了心,我大大的谢你。”

  惠静听她这话打拢了一处,便又故意道:“阿弥陀佛!你快休问我,我那里知道这些事。罪过,罪过。”

  李淑雅道:“师太,往日你最是个肯救苦救难的人了,只这回就如此心狠,眼瞧着人家都已欺负到我娘俩头上了,还能不支声?难道还怕我不谢你?”

  惠静听她如此说,便笑道:“你要提到那谢字,可是错打算盘了,我一佛门中人要那些银子做什么,不过是瞧你念佛之心一片赤诚罢了。”

  李淑雅听这话口气松动了,便道:“真该掌嘴,原是我糊涂了。师太一心向佛之人怎会图那些身外物呢?我说错了,只求师太替我好生想个法子。”

  她走到橱柜取了堆银子及些首饰出来,递于惠静。“这些个你先拿去做香烛供奉使费,算替我孝敬菩萨,事成后,我照旧再出双份香火钱,你看可好?”

  惠静瞧着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满口里应允,伸手便抓了掖放好,又附李淑雅耳边窸窸窣窣好一阵指点。

  次日。

  福晋午觉醒得早,起身盥漱后,便唤人一同亲往宛琬院里去。

  二门处打着瞌睡的老婆子们瞧见福晋来了赶紧起身请安。

  福晋摇手做罢,一行人走入院内,绣帘垂地,悄无人声,只有半夏一人守在回廊,手里做着针黹。

  福晋让人小声招呼了她近前。“昨夜里是不是没睡好?药可都定点服了?”

  半夏道:“格格夜里有些咳嗽,睡不沉,药都按时服了。午膳后用了安神丸已睡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子也该唤格格起身了,不然夜里又睡不塌实。”

  福晋从袖里取出张方子递与半夏。“我让人配了张方子,你现拿去额椅殿让王太医瞧瞧可妥。这里你放心,我进去看看,等你回来了再走。”

  半夏听了,只得接过方子往额椅殿去。

  福晋掀帘进来,瞧宛琬翻身朝里睡着,盖着幅石榴红绫被,一弯雪臂撂于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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