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清风入梦之怡殇 | 上页 下页
八六


  “这妾是弟妹讨回来的,自然是贤惠的,难道说错了?”

  “干吗?你眼羡?”我心里不自在起来。诚然,兄弟当中,连老十四都在婚前就有了妾室,可是胤禩没有,皇父提过几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推掉了,有人都说这是他对我的好,也有人说这是他对我的怕,种种难听的猜测一直在我们周围飘着,有时候我就想,不如我也去给他张罗一个侧室?尽管,我会很难受。

  “弦儿,”他借着酒意伸手来扯我,“我唯你而已,唯你……”

  “胤禩,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一夫一妻地过下去多好?我不想跟雅柔一样,我没有那道疤……”

  (四)

  延禧宫,内廷里位置最不好的宫殿,这里就是他亲生额娘的住处,是我每一次来都如芒刺在背的地方。良妃娘娘是个冷漠的女人,而她这种冷漠在看到我时尤其明显。我知道胤禩很敬他的额娘,我也想爱屋及乌,却每次都被良妃的态度搞得落荒而逃。因此在我听到她亲自召见我的时候,心中的惊讶和期待也就不言而喻了。

  “孩儿给额娘请安。”我怯怯地行礼,从小到大,除了皇上和郭罗玛法,我连我阿玛都不怕,可眼前这个女人毫无表情的脸却让我从心底生出恐惧。

  “免了,叫你来是想跟你说,胤禩的子嗣问题,皇上一直挂心得很,前儿还为这个派了本宫的不是,捎带着赐了恩典。皇上的意思当然违错不得,所以本宫冷眼挑去,这里的香绮丫头看着妥帖得很。你们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你一个人张罗,怪可怜见的,不如把香绮带回去,分分你的担子。”她紧盯着我,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砸在我头上,“这个主呢,本宫就算是做了,香绮这一胎如果是个阿哥,那就是胤禩的长子,你少不得辛苦担待些,本宫自然也是要上点儿心的。”

  香绮,胎,长子……我脑中留下印象的,就只有这几个带着针尖的字眼,还有良妃语带嘲讽的话:“皇家的男人,没有为女人驻足的道理,更何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站在书桌对面质问,“前儿才听谁说的,唯我而已呢。”

  他连眼皮都没抬:“我不是你可以据为己有的物件,额娘说,人言可畏,这也是为你好。”

  “额娘说?又是你额娘说?你额娘还有哪一件事不管?要收房,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送进来?偏偏弄这种先斩后奏的把戏?难道提防谁下手害她不成?”我被心火烧得浑身颤抖,声嘶力竭,“将心比心,我纵然任性却几时有过那种歹毒心肠?所谓小人心度君子腹,但凡心术不正的人才会处处忌惮别人,呃……”我下面的话被他扼在喉咙里,呼吸越来越困难,可是他原本温柔的笑眼早变成狰狞怒目,那眼神更让我绝望。

  手很冰,心也很凉,我在越来越迷糊的时候放弃了思考。他突然松开手,一把捞住我下滑的身体拥在怀里,小声说:“你不能这么说我额娘,诋毁我额娘的人都该死,即使是你。”

  我无语,随后没有多久,他这句话就变成了讽刺。就有那么一个人,还是他肯定惹不起的人,用最恶毒的态度和字眼诋毁了良妃——“辛者库贱妇”。呵呵,良妃娘娘,你也会痛苦么?这就是你推崇的皇家男人的薄情?你输在开端,却还要胤禩争到最后,胤禩的确没有驻足,可是你跟我,究竟是谁害了他?

  “胤禩,你为什么不能是我一个人的?”受够了那个香绮的颐指气使,我守在失魂落魄的他身边自语。

  “倘若我不是皇子,我就是你一个人的。”

  (五)

  “主子,外面道贺的站了一院子,主子不出去招呼么?”尘儿不知道第几次跑进来回。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随便打发谁招呼就是了,有什么好道贺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明天脑袋还在不在腔子上呢。”打发走尘儿,我也陷入了沉思。胤禩好像很喜欢听那些虚情假意的奉承,可我总觉得太过招摇的人望一定会成为新君眼里的一根刺,何况他们原本就是政治宿敌。这一场争斗的结果疑团重重,局面如此复杂,即便当年的四阿哥愿意放过他,看到现在那些借他来质疑和动摇新皇大位的人,雍正也不能放过他了。

  “只是这夫妻之间,问不出值得不值得……”雅柔的话又在我脑子里冒出来,我这才完全明白,雅柔相对于我,正如十三弟相对于胤禩。雅柔可以用闲适的态度看待那些女人的存在,却恰好于无形中彻底收复了十三弟的心,而我的坚持偏偏只落下难堪;十三弟适时抽身,步步为营,才能在雍正那里获得信任和依赖,同样是争斗的输家,胤禩的锋芒和抵触还在不合时宜地显露着,难免祸及性命。假以时日,他们夫妻的富贵全从隐忍得来,而我们两人的劫难皆由尖锐而获。

  “着令将福晋郭络罗氏休回外家……”我拒绝为这样的圣旨下跪,休了我?干吗要休了我?我可以不做王妃,可是我怎么能不做他的妻子?

  他走过来,无比清醒地说:“是我这样要求的。”我惊讶地看他,自从他不断地被申斥,很久他都没有这样清醒了。倚在他胸前,我贪婪地吮着那不沾酒气的清新味道,他眷恋地流连在我的唇边,大手轻抚着我的腰身,说:“明天就走吧,这可能是我们的长子呢,好好带他。”

  入夜,天很冷,我最后一次紧紧偎着他,头埋得很低,不想让他看见我泪眼婆娑。

  “胤禩,我真恨你,若是不嫁给你,我就不会是妒妇了。”

  “我知道。”

  “胤禩,我真恨你,你要不是皇子,我们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是,我知道。”

  “胤禩。”

  “什么?”

  “下辈子,我还是妒妇,可是,你不要再作皇子了。”

  我,郭络罗氏尊贵的格格,就这样惨淡地结束了我刻骨一生的婚姻,代价是换回了性命和儿子。在十三弟和雅柔的帮助下,我从此远离尘世,荒凉人间。

  田野的星空很美,我抱着绶恩坐在桌前,手指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教他:“绶恩,娘教你认这个字,这个字念”禩“,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字,因为,它刻在你身上,烙在娘心里……”

  雍正八年夏京郊某县

  一辆马车停在一座四合院前,从车上跳下一个丫头急急地跑进西屋,进门就嚷:“夫人,笑儿回来了。”

  供桌前独自礼佛的妇人抬头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京城可有什么新鲜好事了?”

  笑儿一边喝水一边说:“咱们这里真个是闭塞了,白纸竟然还没糊过来?城里正在大丧,说是怡亲王爷薨了。”

  妇人的身子晃了几晃,笑儿接着说:“王爷的礼倒是真个隆重,十几人抬的两口棺椁,前后仪仗站下就有一整条街呢。鲜见得皇上有多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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