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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祸殃

  池鱼且殃,无论城门

  四爷平和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透着一点冷冽。只听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胤祥立刻激动地提高了声音:“不行,皇父那么精明,这样子绝对引火上身!”

  “十三弟,皇父的精明我会不知道?只是这事已经渐露眉目,他那边预备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拦不住,索性就顺势端了他!”四爷的腔调让我打了一个寒战。

  胤祥显得很不耐:“你明明躲得开的,何苦趟这个浑水?四哥,你一贯都是最沉得住气的人,近两年是积攒了不少胜算,可是真就能挡得过这样的大事么?别到后来赔了夫人又折兵罢!”

  四爷不紧不慢:“老十三,你可知道现下谁晋了步军统领?”

  “谁?”

  “隆科多。”

  “那便如何?四哥,原来你也有天真的时候!你看看我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儿,你还不明白么?老爷子肯把你留下,这事就值得琢磨。”

  “你说的我都想过了,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后面慢慢变成了满语,我听不懂了。不过刚才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到颇有些耐人寻味,也不知道四爷定了什么样了不得的计划。可今年,便是二废太子的年头,胤祥走出朝堂这么久,难道还是躲不过去?

  “额娘,您可回来啦,暾弟弟哭个没完,喜儿姑姑都哄不好呢,三弟也跟着凑热闹。”瑾儿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唤醒了沉思的我,也让屋里安静了下来。直到看见两个男人出来,四爷眯着眼睛打量我,我才发现我站的这个位置有些尴尬,仿佛专程为了听窗根一样。

  胤祥走过来:“多咱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也没着人去接,是你额娘送你回来的?”

  我笑而不答,只福个身:“王爷吉祥,我刚进门,原是打算从后门悄悄地进来跟他打个趣的,没想王爷在这串门子,倒让我失礼了。”

  “弟妹这话也忒生分了呢,什么王爷不王爷的,我自来进你们十三阿哥府就跟自家一样,不用招呼,弟妹自去忙罢。”

  说完他们回书房,我回屋,各自分两个方向走,走了两步我回头看胤祥,他竟然也在回头看我。我不觉皱起眉,轻轻对他摇了摇头,他好像会意,冲我眨眨眼,给我一个安心的表情。

  说来也怪,原本滚在床上哭得一塌糊涂的弘暾,被我一抱进怀里立刻就止住了。红鼻子红眼睛的看着是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可他大概是看见我高兴了,又作势要笑,结果把个小脸皱成了哭笑不得,逗坏了我。这时喜儿说:“主子,您看真怪,三阿哥也不哭了。”

  我看向她怀里,一个小人儿向我伸着小手。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不哭的弘晈,也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他。他有一双大而圆的饱满的眼睛,这一点不同于我看到的任何一个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因为这眼睛来源于他的母亲,而且总含着一种黯然,即使是这么稚嫩的目光。

  我下意识伸出手去,被他一下子攥住我的手指,心像被抓了一下,我克制了瞬间,还是抽出手,抱着暾儿往外走去。身后又响起啼哭,声声穿透我的耳膜。这情景太熟悉了,仿佛许多年前也曾有过,只是那时,我只怜惜一个孩子,而现在,我却吝啬地成为一个母亲。

  四爷走了以后,胤祥就一直坐在书房,空拿着笔杆在桌子上划拉。我过去,把暾儿放在桌上坐着,用手整理他的小衣服。什么也不说。

  胤祥看看我:“这几天在家没歇好吧?”

  “你怎么知道的?”我惊讶。

  “看你的脸色也看得出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相面了,我脸色怎么?可是印堂发黑,双眼无光?”

  他摇头笑笑:“都不是,是一股忧虑之色于眉间眼底萦绕不绝,不过都是多余的忧虑。”

  我挑起眉:“哦?你倒说说,怎么个就多余了?”

  他站起来,手轻轻抚着弘暾的小脑袋,看弘暾扬着脸笑嘻嘻地对着他流口水,然后很认真地说了两个字:“放心!”

  我当时就想告诉他,我很愿意相信他,只是我不能相信爱新觉罗家。

  没过多久,康熙奉皇太后驻跸热河,仍旧留下太子监国,还有辅助太子的雍亲王。自一废太子开始,我就很怕胤祥出门,可是这一次,我却巴不得康熙能带他去,四王爷的来访传递了一个太危险的讯号。康熙不是疏忽的人,听闻太子复立以来狂悖如常,骄奢暴虐较之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康熙对他已经是心灰意冷严加防范,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连太后都带走,难道这千古一帝是当假的?欲擒故纵的招数连我都看得出来,可是谁想得到这些昏了头的人们竟然还要争先恐后地往里跳!

  康熙一行走后一个月里,四周是一种诡异的安静。四爷自那日再没有来过,这让我有一些松心,胤祥倒是看不出有一点不安。五月的天气很好,胤祥索性把书桌搬到院子来,我说倒不如就这个天气晒晒那些久也不见太阳的书,没想到一呼百应,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书都搬了出去摊在桌子上。有些书很久都没人看过,居然还翻出一些胤祥小时候用的簿子,上面有先生的批语和一些提示。

  我随手打开一本,字体虽然稚嫩,却也齐整,倒比我现在写得都好,上面抄的三字经,看样子是启蒙时候的簿子了,翻开一页,见旁边有一小段批语:先人所传典故,乃是寓理于中,非论事,乃论理,亦难免有夸大之说,故卧冰之事万万不可再效法也……

  我看了登时笑得前仰后合,他探头一看,立马抢了过去,红着脸收了起来。

  我抹着笑出的眼泪:“你还干过这个事呢?怎么没把你冻死呢?”

  他看看围在旁边的弘昌和瑾儿,极不自然:“那时候懂什么,心里就是纳闷,冬天身上也冷得很,怎么还能把冰捂化了呢?其实也不是我自己去的。”

  “还有谁跟你一样没正形?肯定是十四爷吧。”

  他一挑眉:“这你可猜错了,那会子老十四还小呢,其实是四哥跟我去的。”

  这下倒换我张大嘴巴:“四爷?他大你那么多,你不懂事难道他还不懂事么?”

  “是啊,过后我也不明白呢,小时候我说什么他都尽着我,不管是好事坏事,从不反驳,可如今……”他似乎陷入沉思。

  “如今,该是你回馈他的时候,他做什么你也无法置喙,你是这么想吧?”我尽量用闲闲的口气说。

  他醒转过来:“可是现在,怕不是生两个冻疮那么简单了。”

  “我们躲得过么?”我叫瑾儿把弘昌领走后转身问他。

  他摇头:“容得了我们躲吗,这几年我又几时清静过?一个弄不好,避穽入坑,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我咬着下唇想了想,只得扳过他说:“既然避无可避也就不用再避,是福不是祸,只能暂且相信你的四哥,也不枉他年纪一大把了还陪着你生冻疮呢。”

  他扑哧一笑,复又低下头整理那些旧书,我在一旁仍旧捡些他小时候的事情说笑,只道难关还不会到来,不料晚间准备收拾的时候,小福子慌慌张张跑进屋:“爷,外面来了好多宫里的侍卫,说是要接爷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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