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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一个时辰,现在才跪了半个时辰不到,还早着呢。”太子重新拾起掉地上的筝,继续弹奏。

  “仲夏的日头这么毒,她们已经快支持不住啦!”见太子无动于衷,阿彩咬咬牙,狠下一条心说:“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帮她们跪完这一个多时辰吧。”

  太子惊了一下,筝声嘎然而止,他怔怔地望着她,沉思片刻,又眯着眼睛狡诈地说:“一个人是一个时辰,九个人加起来是九个时辰!我给你打个折,跪八个时辰,你还敢不敢替她们跪?!”

  “才打八八折?现在波斯商人到处都是,整个市场的价位被拉得很低,哪儿不是打五折揽客的?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你跟我讨价还价?好吧,就算我怜香惜玉吧,四个时辰,你爱跪不跪随你的便!”

  “你说的啊,四个时辰是吧。”阿彩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返回前殿庭院,让太监们扶走呈中暑症状的九个宫女,自己大义凛然地跪在了地上。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阿彩的汗一滴滴打在晒得滚烫的石板上,很快又蒸发掉。

  太子从后殿御花园里回来,左边一个太监小心翼翼抱着筝亦步亦趋地跟着,右边一个太监拿着帕子帮他擦汗。

  故意绕路来到前殿,看看沈善柔。

  “要不要让她们回来跪啊,讲义气的沈大小姐,你这身子骨受不受得了啊?”太子用食指接住阿彩滴下的汗,伸到阿彩面前,笑着摇头叹气,“唉,娘子,你看看这汗,真让人心疼啊!”说完风凉话后把食指放在阿彩衣服上擦干净。

  “放心吧!李大太子,我的膝盖骨硬得很!”阿彩用袖子忽地擦掉一脸汗,把汗湿的头发拨到耳后,仍是一脸倔强。心里有个声音说:这有什么,罚跪对于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沈府管家三天两头罚我跪或打一顿或关我进柴房也没能把我怎么着!

  太子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阿彩跪着的身影,随着西照的太阳移到了东边。

  太子装作有事要出东宫,又绕来了前殿。

  “求饶吧,沈善柔!”太子蹲下,拍拍阿彩肩膀,弹掉飘落到她肩上的柳絮。

  阿彩不屈服地笑看太子,一字一句地说:“做梦吧,李偌!你欠我的,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还给我!总有一天跪着的会是你!”

  太子自讨没趣,怏怏地返回正殿,连假装出东宫的戏码都忘了接着演。

  ……

  鸣蝉停止了嘶叫,集体默哀;连太阳都不忍看阿彩受罪,躲到了山那边。

  彩霞满天。

  小菀在房里来回踱步,内心挣扎不已:救不救?怎么救?为了救她太子怪罪下来我岂不是很惨?算了,娘娘,既然你那么伟大,就一力承担了吧。

  “别来回晃了,晃得我头都晕了!”小芷埋怨小菀,“这么好的娘娘,咱们总该为她做点什么吧?”

  小菀叹了一口气,像是做了生死决定一样对她的上级领导小芷说:“你拿吃的给娘娘,我去搬救兵!!保重!再见!”

  然后壮士一去不复返般悲壮地走出东宫。

  向谁求救呢?皇后?皇上?来了固然好,但肯定责罚太子,太子一怒之下明儿咱们全东宫的宫女太监都得罚跪了。太子妃又要替咱们受过的话岂不是跪到明年都起不来?不行,不能找皇后,更不能找皇上。对了!找平王去!上次太子妃晕倒他都那么着急,现在一定会来救的!

  71

  平王进入东宫,从前殿走入正殿的时候于长廊中远远望着庭院的太子妃。

  阿彩正跪着吃鸡腿,吃得正欢,跟身边围着的宫女还有说有笑的。

  平王的心微微一动:曾几何时,我也这样跪了一天,我握着拳头告诉自己一定不哭,为什么没有像她这般告诉自己一定要笑?我的心中只有仇恨,而她却云淡风轻,用愉悦的神态坦然面对一切。沈善柔,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好像什么问题到了你那儿便不再是问题。

  那边厢,前殿的太监房中,太子坐在窗前窥视着阿彩。

  看着阿彩大快朵颐,太子表情复杂:皇宫里天天有人罚跪,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笑得欢吃得香越跪越嚣张的,而且是在硬生生地扛了五个时辰之后。这个我朝有史以来第一个帮宫女罚跪的妃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好像什么都可以承受什么都无所谓。算了,不同她计较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谁叫我摊上这么个娘子?

  从太监房中步出前殿厅堂,正想步出庭院亲口赦了“沈善柔”,好让她感恩戴德,却碰上了太监引来的平王仪。

  “打扰了,皇弟,请恕我不请自来。”平王深深一鞠。

  “哪里哪里,皇兄,请恕我有失远迎。何事须亲自前来?”太子弯身回鞠。

  “想约皇弟一同出宫寻欢,偶尔出去寻花问柳、醉生梦死才像是已婚男子。”平王脸上一缕不羁的笑。

  “哦,皇兄不是说很喜欢自己的娘子,要一心一意对她好吗?”曾经像钉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钉进太子心深处的话他又岂会忘记?铭刻于心,随时当作反击的利器。

  “哦,原来皇弟也知道要对娘子好啊,我看皇弟媳跪在前院那儿,料想皇弟也是对她不满意,既不满意,不如随为兄一道去喝喝花酒解解闷。”

  “内人愚钝,罚跪不过以示儆诫而已。可不比皇兄,舍得让皇嫂独守空房,夜夜垂泪到天明。”

  “那既然我见着了,就向皇弟讨个面子,放皇弟媳一马吧。”

  “我的娘子由我负责,皇兄无须费神,多操心操心自己娘子吧。”

  “如果皇弟想我对娘子好,自己也要做出表率才是。”

  用筱儿威胁我?太子恨恨地想。忍不住说:“看来皇兄对弟媳蛮关心的嘛!”

  “皇弟看来对嫂嫂也很关心呀!”平王反唇相讥,针锋相对。

  还是被平王用筱儿要挟打败,太子唯有让步,勉强维持着太子的骄傲:“那就卖皇兄一个面子吧,明日让娘子亲自登门答谢皇兄搭救之恩。”

  “不必了。她自然明白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平王说完率先离开前殿向阿彩走去。

  太子紧跟其后。

  一起来到阿彩面前。

  “可以起来了。”平王对阿彩说,表情温和。

  阿彩却望向太子,在等他的应允。

  “叫你起来就起来啊,嫌跪不过瘾明日可以接着再跪!”太子仍是凶巴巴的。

  阿彩呶嘴站起想走,但跪到麻木的腿完全不听使唤,整个人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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