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盘丝洞38号 | 上页 下页
五三


  我刚刚才知道,就在凤宜告诉我我没办法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

  蜘蛛没有爱人,黑寡妇蜘蛛注定只能独自一个,度完一生。

  李柯前襟上的那一片暗红色,面积越来越大。

  我动不了,说不了话。

  我只能这么无奈地焦虑地看着他。

  我的命运就像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里面的一个女子被诅咒过,永远也得不到爱,即使得到了也会马上失去。

  凤宜提醒了我,就在我知道我不能够拥有的同时,我才发现我对李柯的感觉。

  不知道已经在心里扎根了多久,萌了芽,长出根茎,发了叶子。

  可是,就到此为止了,永远也不会开出爱恋的花来,更不会有结果。

  然后就在这时候,我又知道了李柯对我,对我这个大多数时候都是蜘蛛的妖怪,也有了和我对他一样的感情。

  在这个时候,在这么一种境地下,如果我不是蜘蛛,他不是道士,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能两情相悦?可是……

  我们没有花前月下,没有脉脉相望,没有互吐心曲……没有,那些我们都没有。

  我僵着一动也动不了,他在流着像血一样的眼泪。

  一只手伸过来,靠近我。

  那只手瘦得厉害,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薄薄的皮肤下面,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凸出来,指骨嶙峋犹如被风霜催枯变黄的竹子。

  他小心翼翼地像对待稀世之宝一样把我的身体拈了起来,放在手心。

  他把手心贴在了胸口,那儿也许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还有一点儿热气的地方。

  我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和手掌之间,他的心脏离我这么近,这么近。

  我感觉到他的心一下一下地跳动。

  “我很想你,你知道吗?”他低声说,声音透过胸腔的震动,听起来格外沉闷。他好像很久没说过话,所以……所以听起来干涩而有些不太流利。

  “我就见过一次你变成人的样子,已经记不清你的样子了,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你八只脚的样子,这个样子越来越清晰……”

  “我们不该认识,如果不这样,你可能还好好活着。”

  他的声音很温和,很平静。

  可是他的手在颤抖,抖得越来越厉害。

  “是我害了你。”

  “你知道吗?要是能重来一次,我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怎么想,我想,我不想遇到你。可是我心里难受,疼得受不了。”

  “我觉得冷。”

  “你冷不冷?嗯?”

  “我抱着你,你就不会冷了。我们……我们终于又见着面了。”

  “我抱着你,你就不会冷了。”

  我不冷。

  冷的是你,李柯。

  我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很快就会过去,或是睁开眼,就能摆脱这一切。我还是无牵无挂的我,他还是无忧无虑的他。

  若是我们没相遇,他不知道世上的某一个角落有个我,我也不知道世上有一个他,生活在不同地方,也许我们的生活都会简单而快活。

  这一切不是……梦。

  正因为我知道这不是。

  这么清醒地知道,没办法自己骗自己。

  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能做。

  我觉得没有比这更无奈的事。

  他缩在这间屋子的墙角里,外面隐隐有闷雷声响了起来。雨点儿打在屋瓦上啪啪地响着,声音越来越紧,越来越响。

  雨声填补了屋里的沉寂,可是李柯的沉默平静让我更担心。

  要是哭出来,是不是就好了?

  憋着会把人憋坏的吧?

  “三八,”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声说话,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跟我说你叫桃华。我当时就觉得你可能没说实话。一个人说自己名字还要想想,说得还那么结结巴巴的。我想,这只蜘蛛也许是在骗我,她告诉我的不是真名。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次,我是跟师父他们一起去双塔湖,迷了路,才跑到桃花观那儿去的。那以前,我其实没和妖精打过交道。”

  那以前我也没有和道士打过交道……

  “师父他们曾经降伏过狐妖、僵尸怪……我见过妖,可是当时我真的不觉得你是师父他们说的那种会做坏事的妖。我觉得你一点儿都不坏……”

  “你还笑话我不懂事,你也不比我大多少。”

  “我经常想过去的事,和你认识、相处的时候。想的次数太多,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一次想的和上一次的有些地方不一样。我已经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哪些是我自己在一遍遍回忆时,自己臆想着添加进去的内容……我害怕,我怕我到最后,记忆会越来越靠不住,我会把以前忘记,只记得自己的幻想。没有人和我说话,我整天整夜地对着一堵石墙思过。可是我思的不是过……”

  “难道人和妖,就是不能在一起吗?”

  “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是吗?”

  他慢慢站了起来,扶着墙,脚步蹒跚地朝前走。

  我以为那扇门一定上了锁,不过他只一推,门就开了。

  狂风卷着暴雨吹进屋里来,李柯细心地把我护好,然后迈步走进了外面的风雨里。

  风吹得他站都站不稳,大雨像发了疯一样,雨点砸在他脸上、身上,只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全湿透了。

  唯一没有湿的就是被他紧紧护在手掌心的我。

  透过一点儿手指的缝隙我能看到紫色的电光,就在头顶撕裂闪现。

  李柯要去哪儿?

  我心里惴惴难安,惶恐而忧虑。

  他几乎一步一滑,好几次我都以为他要跌倒。可是他偏偏还站住了脚,而且,越走步子越大。

  他在漆黑的雨夜里朝前走,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他要做什么。

  我已经没有方向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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