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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周茵兰叹道:“他的医术的确高明,可惜看破了红尘,对于俗世中的事不太在乎,在保定也只是过冬而已,本来他是打算开春就走的,为了家母的病,才推迟了行程,但前些天已经告辞了。”

  淑宁问是怎么回事,周茵兰便答道:“他本是世代行医人家出身,听说在家乡也是数一数二的名医。有人荐他入京考太医院,他带着妻子赴考,谁知途中遇上歹人,他遭受丧妻之痛,从此看破红尘,抛却功名利禄,出家做了道士,也不回家乡,只是云游四方,遇到病人,便治一治。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家实在幸运,若不是家父偶而助人一臂之力,又怎么请到他来家?若他没有来,家母却又该怎么办?”

  淑宁也跟着唏嘘一番,又安慰她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伯母福大命大,日后定然会安安稳稳地,姐姐不必想太多了。”

  周茵兰笑笑,瞥见豆腐烧开了,忙过去揭开了锅盖。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极开心。佟氏顾虑到周家是诗礼传家,极重礼法,没有让小刘氏与儿子们上桌,只让女儿陪席。两对母女本就熟识,行事自然也少了许多忌讳。两个女孩子一齐做了七菜一汤,外加两样粥品,一个人的菜精爽可口,另一个的菜则是浓淡相宜,相较之下,居然平分秋色。

  饭后佟氏大大夸奖了周茵兰地手艺,说她既熟读诗书,又精于厨艺,实在是难得的好姑娘。周夫人却说自家女儿地本事比不上淑宁,一再谦让。

  淑宁眼看着两个做娘地谦虚来谦虚去,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低头遮掩时,却瞥见周茵兰也在暗暗忍笑。两人对望一眼,不由得一起笑了,因为多年不见而隐约横在两人中间的生疏感,似乎消散了许多。

  佟氏考虑到周夫人赶路辛苦,明日又还要再上路,便早早让她回房休息了。周家母女下榻在芷兰院,周茵兰侍候母亲睡下后,正想到院中消乏一下。却看到淑宁在院外对她招手。

  淑宁跟着周茵兰进了房间,拿出一对荷包,对她说:“过些天你大喜。我身上有孝,没法去恭贺。趁现在先把礼物送给你吧。”

  周茵兰略红了脸,道过谢后接过了荷包。见那两只荷包都是巴掌大小,用赭红色锦缎做成,上头用十几二十种颜色地丝线各绣了一只大彩蝶,绣工精湛。还用金线勾了边,彩碟周围绣了许多小花点缀,翻过面来,却是各有一朵大牡丹,围着几只小蝴蝶。两只荷包,不论是单只还是组合,不是双花、双蝶,就是蝶恋花的图案,很有心思。

  她正要赞美一番。却感觉到荷包里似乎有东西,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对白玉蝠花簪。通体无瑕的白玉。雕成蝙蝠和花朵的样子,雕工算不上很精巧。却别有一种古朴雅致地气韵。

  周茵兰一看那玉质。便知不是凡品,忙推道:“这簪子太贵重了。我不敢收,只有荷包便尽够了,妹妹把簪子收回去吧。”

  淑宁却摇头道:“我们自小认识,算算也有八九年了,送你一对簪子又有什么要紧?我的东西不多,能配得上你的只有这个,而且又是一对地,这玉虽然好,也没有贵重到你戴不起的地步,你就别客气了。”

  周茵兰听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不过她又起身去寻自己地首饰盒,道:“我既收了你的重礼,总要还礼才是。”

  淑宁不禁好笑,忙拦住她:“我是送你大婚的贺礼,你还什么礼啊?”周茵兰想想也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淑宁便道:“罢了,我不跟你客气,等我过生日时,你送我一份厚礼就是。”周茵兰忙笑着应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淑宁才告辞了。回院子时,经过正院,她便进去向母亲请安。一进门却吓了一跳,佟氏呆坐在桌前,脸上犹带泪痕。

  淑宁忙问她怎么了,佟氏起初不说话,后来女儿问得紧了,她才开口答道:“先前与你周伯母谈起她的病,那种种症状,我都觉得耳熟,后来才想起,当年先皇后娘娘,也是得的这个病,只是没有你周伯母那样地运气,碰上个好大夫,又有祖传的方子。”

  原来是这样,淑宁只好轻轻安慰母亲,道:“这也是因缘际会罢了,就算娘娘当年也知道那位无尘道长,只怕也未必会请他来治啊。”佟氏摇摇头,将从周夫人那里听到的事详细告诉了女儿。

  原来那位无尘道长,当初上京考太医院的时间,就在佟皇后过世前两年。他带着妻子上路,遇到几位官眷,因其中一位夫人与他妻子一见如故,对方便邀他同行。没想到因为对方衣饰华丽,引来了几个路匪。他妻子在混乱中被砍伤,又受了惊吓,从此一病不起,香消玉陨了。那无尘心如死灰,才会出家做了道士。

  佟氏红了眼圈,道:“你道那家官眷是谁家的?居然就是陈良本大人的几位夫人!虽说他对你父亲有知遇之恩,但我总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无尘道长不是遇到他家的人,说不定已经当上了太医,娘娘也就不会……”

  她说到后头已经开始哽咽了,淑宁忙给她递了块帕子,柔声道:“额娘是因为与娘娘疏远了,心中愧疚,才会钻了牛角尖。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如果当年无尘道长夫妻没遇上陈家的人,顺利进了京,谁又知道他能不能进太医院?女儿虽然不懂事,也知道那里不是光凭医术好就能进的地方;就算他真当上了太医,凭他地资历,能不能为娘娘治病还是未知呢;更何况,就算他能为娘娘治病,谁又知道他能让娘娘拖上几年?要知道,人人心里都明白,周夫人的病是治不好的,不过是能延长几年寿命罢了。”

  佟氏也觉得女儿地话有道理,便慢慢收了泪,道:“我只是一时忍不住罢了,那毕竟已经过去了。”

  淑宁劝了几句,又想起另一件事:“额娘方才说佟娘娘的病症与周夫人相近,不知佟家还有没有别人得这个病?”心脏病,貌似可能造成家族遗传地。

  佟氏想了想,道:“我一个姑姑似乎有类似地病,还有你外叔祖的一个孙子听说身体也不太好。怎么?”淑宁道:“不如额娘问周夫人要一份那个方子吧?送回外祖父家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当然,我们家也要留一份。”

  佟氏想想也是,便答应了。淑宁陪了母亲一会儿,直到她睡下才回到自己院中。

  其实方才地话,她心中有数,印象中历史上佟皇后去世时,四阿哥已经长得挺大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养母,这当中说不定就是因为陈良本的蝴蝶效应。虽然这个世界看上去还跟原来的历史差不多,但在许多方面,其实已发生了细小的变化。

  在这种变化下,她能否保住自己家庭的平安康乐,保住家人们的幸福呢?

  一四二、絮絮

  第二天上午,等太阳升起来后,佟氏已叫人套好车,准备与周家母女一起进京去了。这一次,小刘氏也带着儿子回府,她带两个小男孩坐一辆车,那两对母女则各坐一辆。至于端宁,自然是骑着马前后照应了。

  临上车时,周茵兰看到淑宁身边的丫环捧着一个敞口高花瓶,里头插了几十枝桃花,有些诧异,淑宁便道:“园子里的桃花开得好,索性折几枝带回去,让家里人也赏一赏西山春色。”周茵兰笑了:“真不愧是淑妹妹,连礼物都透着雅气。”

  为了顾虑到周夫人的身体,马车起初走得不快,但也许是她昨夜睡得很好,又或许是因为女儿的喜事而心情松快,周夫人的精神很好,马车渐渐加快了速度,刚到了午时,她们就已经抵达位于外城的周大人妹夫家门前。

  两位夫人隔着车窗道了别,淑宁想起早上出发时,周茵兰似乎挺喜欢那几株桃花,而且一直没有机会到别院的花园里看看,于是便叫过素馨吩咐一番,选了几枝花让她带过去。

  周茵兰喜出望外,掀起帘子向她微笑致意。淑宁望过去,还看到周夫人一脸慈爱地折了一朵桃花下来,替女儿簪在头上。

  淑宁挥手告别,他们家的马车便开始起步,往内城驶去。

  回到伯爵府,佟氏先带着众人到荣庆堂见那拉氏。那拉氏正在听芳宁讲她处理的几件家务,并指出了其中不足的地方。李氏与喜塔腊氏都跟在旁边侍候,絮絮也在,但婉宁却不见踪影。

  妯娌姑嫂姐妹们一番见礼过后,众人坐下来说话。才知道沈氏还要过两天才回来,而婉宁则是有些不舒服,正在房里养病。那拉氏对小刘氏母子的态度还算和蔼。其实她对三房的这个“妾”,心里也是有数地。既然佟氏一向给她面子,她也乐得做好人。

  说了几句,佟氏便告辞了。絮絮看着淑宁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想到时间多的是,便没有开

  回到槐院。张保已经在正房等着了,一家人吃过午饭,各做各的事。淑宁回到房间,见丫头们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便让她们下去,打算睡个午觉。

  素馨却对冬青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上前来,笑着对淑宁说她们想去看看姐妹们,请她允许。淑宁听了。便知道是素馨地八卦瘾头发作了,忍笑道:“可以是可以,但你们不许太晚回来。而且不许惹事。”素馨与冬青齐声应了,手拉手就要往外跑。却被淑宁叫住。道:“难道你们就空着手去不成?把那瓶桃花带上,只要留下几枝就行。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让你们到各院里送花去的,免得你们挨管家妈妈们地骂。”

  素馨与冬青听了,互相挤眉弄眼地,齐声对淑宁道:“多谢姑娘。”便笑着拿花去了。淑宁有些无奈,想当初冬青刚来时,多文静多老实一个姑娘啊,生生被素馨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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