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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哲哲面露难堪之色,勉强地道:“皇上,不如——”

  “不可能!朕不相信她保不住自己和孩子的命。”我知道哲哲想劝说什么,但是那绝不可能!宣御医破腹产子,那母亲便是死路一条。

  “皇上,三思而后行啊!也许这孩子——”

  “够了!”哲哲的话刺激着我可以承受的极限。也许这孩子是个阿哥,是吧?那又如何?如果海兰珠出什么意外,要孩子又有何用?

  哲哲还想说的话不得不在我严厉的面色下全部收回。

  “只答应朕一件事,无论如何保住她的命。”这个时候我什么都不奢求了,只希望老天不要残忍地把她带走。

  “皇上——”哲哲的双眼蒙上了水雾,强忍之中点了点头,返回了产房。

  “啊—啊——”她尖锐凄惨地叫声伴随着狂风暴雨刺穿我最后一层防备。不顾一切,我向产室冲去。

  单足刚刚迈入关雎宫门槛,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骤然惊醒着沉寂的黑夜,我震惊之中完全凝固。

  “是位小阿哥!是八阿哥!皇后娘娘。”

  “是八阿哥!去,快去禀告皇上,八阿哥降世了!快,快去高悬起弧弓于门左。”……

  兴奋嘈杂的声音由产房内传出。

  紧接着一个接生嬷嬷咧着嘴巴,奔到我面前跪下,报喜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宸妃娘娘为宫里新添了八阿哥!”

  “恭喜皇上!”满院子的奴才们跪了一地。

  “宸妃如何?”我毫不怠慢地追问。

  “娘娘受累了,睡了过去。”嬷嬷恭敬地回道。

  我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嘴角开始不自觉地上扬。她没事就好!

  八阿哥!很好!同样的排行老八,上天也许早就注定了他将是大清的下任帝王。

  “颉德禄,宣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速速入宫,朕要起草诏书昭告天下——”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素玛大叫的声音掩盖了婴孩的啼哭声自产房内清晰传来,打断了我的话,也瞬间打碎了我的欢愉。

  “海兰珠!”我推开众人闯入产房,谷草榻上一整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冲击而来,而她面色惨白地躺在那里,就像是个逝去的精灵,依旧美丽却毫无生气。

  奔至床边,我握住她手的瞬间,那种寒冷由手掌传入心间。“颉德禄,快去传御医。把他们统统叫进宫来,一个也不能少!”我失控地大声命令道。

  “嗻!”颉德禄应声消失。

  “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我简直不愿相信躺在自己面前的是她。

  “奴婢们该死!”一屋子的人跪地认罪。

  我凝视着她,整个房间除了婴儿响亮的哭声,已是再无任何声响。

  御医们仓卒的脚步声打破了空间的死寂,可是却打不碎我心中侵入的黑暗。

  御医开始紧张忙碌地为她把脉,止血,研究处方;每个人凝重的表情越来越表露无遗。看着他们无奈到不由自主得摇头,我心头的苦涩肆无忌惮地蔓延扩大着。

  “皇上。”御医院首座跪倒我面前,谨慎斟酌后道:“宸妃娘娘产前不慎跌倒致使胎膜碎裂,产后又因失血过多而虚脱,如今的情形并不乐观。”

  我的指甲嵌入掌心,冷硬的说:“不要告诉朕你们束手无策!”

  “微—微臣等会先用内服之药物为娘娘止血保气,再用针灸等法刺激娘娘几个大穴,意图恢复丧失的身体机能。”老御医再也不敢抬起头,战战兢兢地回道。“不过,是否能吉人自有天相还——还是要看娘娘本身的求生意志了。”

  我默然点头示意他们下去处方,也遣退了满屋子的宫妇。

  清冷的关雎宫内霎那间只剩一种声音对抗着沉闷。

  我转头顺着唯一的声源望去,哲哲手中正抱着被裹在冥黄襁褓之中的婴儿。小家伙此刻正挥舞着两只小手臂,恣意地哭着宣告自己的降世。

  我走到哲哲面前接过那五官皱成一团的婴孩——我的儿子,我和海兰珠的儿子。

  “你哭吧,去把你额娘叫醒,问她为何都不看你一眼?”我抱着儿子欺身她的床榻之上。“海兰珠,你怎么下得了狠心丢下我们?”

  我轻轻抓过她的手覆盖在孩子空中挥动的小拳头之上,说:“我知道你能听得见,八阿哥还这么小,你如何忍心让他没有额娘?记得吗,你曾经为了淑哲据理抗争,你说过不管大人怎么错,孩子没有错;不管我们在不在乎这个生命,他却是因我们而降世的。你如果就这么撒手离开,对他又何其不公平?对我又何其不公平?”

  一颗清盈的泪珠顺着她惨白的面颊缓缓流下,我激动地骤然心跳加速,我知道她走不掉了,因为她放不下这个孩子。

  顷刻间太阳的光芒吐露东方,哲哲满眼泪光地走过来抱走了孩子;因为孩子需要沐浴净身,还要‘开奶’。

  颉德禄双手捧着朝服走到我面前,恭敬地说:“皇上,早朝的时辰到了。”

  我看了看朝服,又低首注视着此刻虚弱的她。

  “皇上昨夜一宿未合过眼,而且宸妃娘娘始终昏迷不醒,要不——”颉德禄小心地开着口。

  “为朕更衣吧,早朝时辰误不得。”我终是放开了与她紧握住的手。

  素玛不敢怠慢地与颉德禄一起侍候穿衣,我想要嘱咐什么,却似乎无从说起。

  素玛见我欲言又止,瞬间了悟了我的意思,跪地道:“皇上请放心,素玛一定尽力守护着主子。”

  轻轻点了一下头,我不敢再回首地走向关雎宫外。

  朝堂之上,法司参劾着代善自征伐朝鲜之初便屡犯的军纪。违令加收侍卫,擅自在朝鲜王京泛养战马,私遣家丁往造船局,诬告吏部车尔格;劣迹斑斑之中足见代善日益飞扬跋扈的气焰。

  代善当着诸臣歇斯底里地咒骂法司无中生有,急于撇清所有的罪责。户部参政恩克带着几个双红旗的督卫随声附和,出声反诬法司欲加之罪。这些人平日里便以代善马首是瞻,为所欲为。

  我冷眼注视着一班人的嘴脸,心中塌陷了一角。

  代善是何人?朝堂上之人早已心照不宣,法司的指证甚至都不需要反复核实。我这个自视甚高,年轻时战功卓越的兄长曾经是如何接近皇位,如此的他何时将别人放入眼中过?掌控着双红旗兵权,即使屡犯军规,他都根本不相信我敢动他分毫。

  “代善。”我沉声制止着他继续的无理行径。

  “臣在。”他有恃无恐地应声。

  “质疑证据不够确凿?需要朕派人将你在朝鲜私养的战马拉入朝堂吗?看看战马钉入的铁掌究竟是不是你正红旗的徽志?”我平静地注视着他问。

  代善自知铁证如山,根本无从狡辩了,只得跪地请罪,却依旧企图推卸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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