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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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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江凝菲何时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比起你这个杀人放火的将军,比起那个在宫中不知害了多少宫女的公主,比起你府里这一干吃人不吐骨头的管家丫环,我算得上什么?”宁非冷笑道,“我曾听闻一个故事。爱柑者说柑橘酸甜适口,什么都是好的;不爱柑者说柑橘要么就是甜得发腻,要么就是酸得倒牙,什么都是不好的。如今倒真是好了,徐灿你真是好样的男儿汉,爱憎分明,对公主你就是那爱柑者,对我你就是那不爱柑者。自古以来那句大俗话你不也听说过吗,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银林公主落泪你觉得是温柔可爱,我若找你哭诉便是泼妇闹夫。虽说可怜人也有可恨之处,但你就从来都只抓住我的可恨,银林的可恨你是一丁一点都视而不见。你这选择性失明的功力委实炉火纯青,让我不佩服都不行。” “住口,你闭嘴,你要敢说下去,要再说下去……” 徐灿知道自己打人理亏,想要道歉却拉不下面子。宁非脸颊上肿起老高,五指印清楚分明,她因头晕未退而抚额冷笑,越发让他心惊。 徐灿自小至大,哪里曾见过如此与他针锋相对的江凝菲?这就是该拿出来对待丈夫的态度吗?这就是被他生身父母宠出来的儿媳妇吗?这就是被他自小至大呵护备至的江凝菲吗? 他怒气又起,恨声道:“我真想不到你今日会变得如此,不如将你休出府去,一刀两断算是干净!” 宁非呆怔地坐在地上有些回不过神来。头脑还是半晕眩的,既是悲哀又是高兴,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工夫,经此一事,徐灿真是要把她给休了。 宁非初来乍到之时,因感怀于江凝菲的怨气,曾经打定主意要让徐灿知道什么是悔之莫及。可是经过近月的生活,宁非觉悟了,她的生命是如此宝贵,何必与此等浑人浪费时间?莫说是与徐灿讲道理,就连同处于一个屋檐下呼吸都让她觉得憋闷无比。 她前一日才从账册上扯了带有徐灿签名画押的纸张,想要自己伪造休书,现在倒好,徐灿自己已起了这个念头。 她扶墙站起,徐灿高她一头有余,又站得只有一步之差,于是只得仰头看人,“既如此,请你早日把休书写了,我们也好一拍两散,你自与公主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去,咱俩一刀两断是个干净。” 徐灿叹了口气,“我那是说气话,你何必再激我?你知道被休之女是多么凄惨吗?处处遭人白眼受人鄙视,如同被人穿破的鞋子,想要另觅夫家是再不可得。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宁娶初嫁无盐妻,不纳再嫁西施妾,我又如何忍心让你沦落天涯没有着落。” 宁非哑口无言,心道我是真正想要被休的啊,你以为你现在是在行善吗? 正要再做奋力一搏,外面忽急急忙忙冲进一人,待看时,是公主身边的高嬷嬷,她面白如纸神色慌张,徐灿回头看见这样心里就知道事情有异了。 他转身要走,宁非赶紧扯住他衣袖说:“你若真还对我有一丝旧情就写下休书,我是再不愿与其他女人共用一个男人的。” 高嬷嬷进了屋里,顾不得徐灿和宁非在谈事情,大喊道:“公主、公主那边不好了!”她扯住徐灿另一边衣袖哭道:“太医原本以为没事,没想到公主产下胎盘后居然大出血,现在血还未止,情势危急。” 宁非转瞬之间就转过几个念头,犹豫是要继续抓着徐灿让他即行休妻,还是要放开他让他去公主身边。因想到此时妇人生产便是与阎王殿隔层纱,或许公主真的不成,终决定松手让徐灿自去。 休妻的事情,只好此后再做计较。 做此决定委实不易,她就犹豫了一眨眼的工夫,哪里想到徐灿竟然抽出了怀中匕首,一刀落下斩断衣袖。他挥刀太快,又不留余地,刀尖顿时划过宁非四根手指的指背。 徐灿觉出刀尖滞涩,再一看时,看到宁非手中还执着自己的半截衣袖,手指上留下一条整齐的雪白刀痕,那道皮肉翻卷的雪白陷裂瞬间被殷红的血液填充,血液凝聚成豆大的珠子,一滴滴滚落下地。 宁非初时还没觉出自己被伤了,指背上只有被指甲刮过一般的麻痒,但见徐灿视线凝固在自己手上,才奇怪地将手背翻过来。看到那道刀痕,暗叫不好,沮丧得几乎如同高考落第四级不过工作被辞上网挨砖。 果然徐灿还是对江凝菲有着留恋的,他虽气愤难平,终究不忍休妻,对门外的下人说:“为二夫人包扎伤口,将她关入柴房反省三日,任何人不得与她说话。” 说罢再不回头地走了。 徐灿进得公主房内,太医、稳婆忙得团团乱转,章太医静心凝神地落针止血,不多时,那血渐渐止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徐灿从昨日早上被宫使传去公干,下午得知公主难产,此后就一直到现在,不眠不休地忙碌已经十八个时辰了。两日之间发生这么多事情,孩子死了,公主命危,凝菲又给他添堵,他略感疲惫地靠坐在公主旁边,为她擦拭额上的细汗,眼前一晃一晃的都是殷红的血色。 十分奇怪的是,公主明明出了那么多血,他入房时看到都觉得可能救不回来了,可是现在想到的却是……青葱指背上的一道血流落地…… 他开始犹豫,可是她也太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公主都命悬一线了还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口里说是要休书,可若他真写了,八成就要用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式要他撤回了。 心里气愤难平,到底心疼不过,还是吩咐下人去为她在柴房里多添几床被子。再想想,让人再给她备一个手炉。 想了想,继续叫人来,把他房里的狼皮褥子也带过去。 再过不久,还是要加上一件狐裘夹袄。 徐灿冷静下来,现在知道后悔了。她身子还没大好就被他关在柴房里,会不会落下寒症,会不会留下病根?他方才使了那么大力,会不会把她牙齿给打松了? 想到这事,他就更加难受。记起很久以前,才圆房的那一个夜晚,江凝菲在他的怀里轻喘不休,微张的双唇里贝齿洁白小巧,甚是可爱。 还有指背上的那道伤,那么深,一定会留疤吧。更久以前,他和她都还小,他教她拉弓射箭,握住她的手,整整比自己的手小上两圈…… 后悔是后悔,但三日就是三日,徐灿决定让她仔细反省一下。记忆中的凝菲小丫头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或许三日后就好了。 一床又一床的被褥被搬入柴房,后来还附送上一个海碗大的三层铜壳手炉,过不多久再送来了狼皮褥子,接下去还有热汤热饭,天色全黑的时候再送来一件狐裘夹袄,柴房外挂了大盏的风灯,灯光透过窗户落进来,柴房里就显得不那么瘆人。 宁非搞不清楚徐灿把她关起来是要起到禁闭之用,还是要给她安排一次地点特殊的度假。 柴房距离芳菲苑有一定距离,和下人居住的长房也较远,到了晚间,四周除了风声呜呜,再也没有人气。宁非坐在柴草堆上的褥子里,抬头往外看。寒冬之夜,天上澄净无云,唯有一轮半偏的黄月。 宁非想起,现在已经是腊月十七了,不知不觉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柴房的窗洞有木栏,门外上了锁,她不觉寒冷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抬头看那轮黄色的圆月。 今夜的冬风刮得猛烈,在树木枯枝间,在孤零零的房屋间卷起呜咽的啸声,让她想到离弦的箭矢。多么快乐而奔放的风,吹过山林湖海也不会觉得寂寞吧,因为再没有什么能够将它束缚。 这漫天的风,从来就不争什么,于是它自由自在。 不争,于是自由。 宁非神往地想着,静待初更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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