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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是曲意逢迎还是真心真意,于公子来说并不重要。公子只需要知道,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阮陌始终不曾对公子存有恶意。阮陌对公子说从天上来,公子当真也好,当笑话也罢。但,公子只需知道一点,公子绝非常人,阮陌虽是个女流之辈,却也愿为公子的大业添砖加瓦,刚才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一气呵成地说出口,连个盹都没有打。

  我甚至能从杨坚的双瞳中看到我正在放异彩的眼睛,只是杨坚的眼眸里头却是一片茫然,过了良久,那有些忐忑未知的茫然终于转化成了一丝笑意,他忽然鼓起掌来,“之前我只是觉得姑娘聪明机灵,现在瞧来,这样的词放在姑娘身上,实在是不足以形容姑娘这样的妙人儿。”

  “同样的话,想必大冢宰、天王都听说过吧?甚至,只怕姑娘对弥罗突也说过一遍?做事滴水不漏,不论对谁都左右逢源,这就是姑娘的处世哲学?”杨坚在一旁揶揄道,眼睛里头是讥讽和好笑的复合体,我本欲辩解,话到唇边却突然间意识到杨坚对我的评价虽有些武断,却是一语中的。

  我虽然没有对宇文护等人说过同样的话,但“左右逢源”,不论是谁当权得势都不会牵连到我,这不就是我所思所想的吗?我斜睨了杨坚一眼,隐隐生出一股悲怆的感觉,到头来,却是这个不择手段的杨坚最了解我。

  杨坚的眼中堆叠起笑意,准确无误地从水中捞起我的双手,捏在手里,不待我辩解就又补充道:“不过,古人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姑娘的优点,而非缺陷。姑娘这样的妙人儿,不论是谁都求之不得的。在杨坚看来,不论姑娘对何人说过,又说过几次,我都不在乎。今日谨在此立下誓言,他日若杨坚大业得成,定将与阮陌共享这天下富贵荣华。”

  这样豪气的许诺听在我耳朵里却让我浑身一颤,我想要抽离出手来,“公子误会了,阮陌绝不敢贪图什么天下富贵,只要公子不计前嫌,能让阮陌平平安安、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姑娘不必画蛇添足,姑娘刚才说我心存大志,姑娘又何尝不是?”杨坚对于我刚才那番话不免有些嗤之以鼻,“如若不然,姑娘怎么会费尽心思入宫为妃?又何苦左右逢源,为将来铺下这么多后路?”

  我一时语塞,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被逼于无奈才不得不放下尊严,放下仇恨,只为了能够获得自由;可原来在其他人眼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主动选择的。

  杨坚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这便扭身走出池子,把已经湿透了的外衣脱了个光,晒在榻后用于取暖的香炉旁,“姑娘用不着不好意思承认。千百年来,从来都是强者生,弱者死,良禽择木而栖,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说着,忽然冲我睆然一笑,“但愿我会是姑娘最终挑中的良木。”

  他说话的瞬间,我居然诡异地想起了宇文毓,想起他曾经用那样讥讽含怒的眼神怒视着我,质问着我,就这么相信宇文护这株良木?他鼓鼓瞪着的眼睛,就像是一只丢进滚开水的青蛙,好不吓人。

  我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宇文毓,我惊悚地把这突如其来地古怪感觉收回去,不敢再胡思乱想,一边看向杨坚期待的目光,一边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公子是百里挑一的佳木,自然也是阮陌的良木。”

  杨坚听了,如同莲花般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盛开出来,“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再帮我一个忙。这个月月末,朝廷将举行大傩之仪,这在本朝亦算是首次,想必会很隆重,虽说历朝都只是天子与诸臣参加,不过,这次,若是后宫嫔妃能一同加入,就更加圆满了。”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公子想再见独孤贵妃一面?只是,想必公子也瞧见了,阮陌只怕不能说服天王让后宫嫔妃加入。”

  “虽不能说服天王,却能说服大冢宰。”杨坚笑吟吟地看着我,“姑娘有这个本事的。”

  我顿了顿,忽然间明白这其实是一桩交易,这便以退为进道:“虽说如此,不过公子也该告诉阮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公子刚才还说再不需要进宫见独孤娘娘的。”

  杨坚微眯着眼,重又走近我,在我身旁抱膝坐下,“告诉你也无妨。我的二弟杨整与独孤家的大小姐自幼就相识,我父罢免将军之后,原本是要带着我们一家告老还乡的。可不知为何,最终并未回乡,而是带着一家老小前往汉中一带。家父本来就重伤未愈,到汉中不久就撒手人寰。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此番获罪,乃是独孤信别有安排。他的五千亲兵被他偷偷安排出京,各自招兵买马,经过这么长时间,想必也该有数十万之众了吧。”

  提到这些精兵,杨坚的眼睛里头便放着异彩,我一凛,“公子的意思是,公子的二弟和独孤贵妃原本有情?那么,他又和独孤信的五千亲兵有何关系?”

  杨坚笑了笑,“杨整十岁就随我父入军旅,屡立战功,颇得独孤信赞赏,我父本是独孤信亲信之人,独孤信五千亲兵号令统帅自是我父无疑。无奈我父年迈,独孤信便直接将统帅之权交给了杨整。”

  “这么说来,那半边兵符就在公子的二弟手里?”我急急地说道,抬起头却见杨坚嘴角的笑意有些泛冷,我有些明白他的感受,他才是长子,但所有锋芒都被他的弟弟掩盖。

  杨坚冷笑一声,说道:“在他手里又如何?独孤信自杀时,有人带信给他,他纵是有一百个心想去救人,却偏偏生了重病,连自己的性命都救不了。”

  “如此说来,二公子已经死了?”我忽略掉杨坚冷血的轻嗤,急急地问道。

  “死了。回天乏术。”

  “那,统帅亲兵之权呢?”

  杨坚眼眸里头的寒意更加深了,“他临终之时,把帅印暂交给我三弟代管,让我入京把半边兵符想办法交给独孤大小姐,他告诉我,只有这样方能取信于独孤家,最终成为亲兵统帅。”

  我不禁默然,“要号令独孤信昔日的亲兵,只有将两块兵符合二为一才能成为真正的统帅。公子的二弟这么做,是想让公子把统帅之权交还给独孤家。”想必这位二公子杨整早知道其兄长杨坚的狼子野心,生怕他会把独孤信的亲兵据为己有,但虎符在手,他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交给独孤贵妃,于是只好想出这样欺骗的法子来。

  “如此说来,难道那两块虎符都已经在独孤贵妃的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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