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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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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景敛了神,回道:“夙轩衾一行撤离淮都退隐青州一带后便失去了踪影,属下遍寻不着。朝中左相隐有作乱之心,恒凌公主虽力挽狂澜,目前仍处于劣势。” 景珣闻言,剔乱了烛火,末了朝留景淡淡说道:“你先去歇息吧!” 留景退下后,屋内单剩他与李砚二人。李砚道:“楚敛身为三朝元老,三朝皆任左相一职,可知此人手段之深,恒凌公主初涉政局,怕是要吃亏了。” “比起政事,我更想知道夙轩衾的去处。”景珣蓦然冷了一张脸。当日若非李砚死死拽着,他早就现身去救阿姐,又怎生轮得到闻不悔? “长公主与常安公主皆是他的好筹码,他断不会为难他们。”李砚知他心中介怀当日之事,欷歔不已,“我那时亦是为你好。你若贸然现身,怕就不会那么简单地收场了。” 他自是知道景珣对琳琅的感情,然大毓与北齐毕竟不同。北齐人崇尚血统,以近亲结亲为傲,但大毓崇尚世俗伦理之道,这段不伦的感情注定不会有好的收场。 烛台轰然摔落在地,屋内的光亮瞬间陨殁。 李硕在黑暗中静默片刻,掏出火折子弄了些火光引路,便离开了这屋子,独留景珣一人沉沦在这暗色之中。 景珣抬脚一踹,地上的烛台哐啷一声飞撞到墙壁上,随后掉落在地时又发出闷响,漆黑的夜色极好地掩下了他满脸的阴霾。 他早该想到的。 早该在夙轩衾叛变时,就想到那个男人可能还活着。只怪他过于信任夙轩衾,也低估了那个男人对阿姐的影响。 少年笑眯眯的模样骤然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手蓦地抓紧。 望苏,为何你偏偏是昔日夙国的皇子? 青州、鄞州和兖州三城交界之处本是旧时夙都所在,夙国覆灭不久,夙国皇城在一场无妄之火中烧得一干二净,而后,夙都历时十年,逐渐被这三城吞灭,自此世上再无夙都。 南方的春日,姹紫嫣红自成一脉,别有一番韵味。 然,春色迷人,却总有人无心赏春。 懵懂无知的景姮紧紧偎在琳琅的怀中,天真如她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却敏感地察觉到琳琅的心绪不宁,小手摸着她的脸,好似在安慰她。 琳琅望着那扇紧闭着的门,心头的焦虑一波胜过一波。 布置得极为雅致的厢房内,西南最有名望的巫医正在为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男人看诊,也不过是一个时辰,门外静候着的琳琅却有如过了一世那般漫长。 门打开的那一瞬,琳琅便大步流星地冲到了巫医面前,吓得那巫医退后了两步。惊觉自己失态,琳琅忙挂上勉强的笑容,问道:“大夫,他的情况如何?” “那一剑十分惊险,所幸救得及时,也便无甚大碍,难就难在他身上所中之毒。出自南岭的巫毒过于阴狠,触血即刻蔓延至全身,我只能抑制此毒渗入骨髓,却奈它不得。”巫医的话让琳琅浑身一颤,又听他说道:“夫人可曾听说过钦州百里氏?百里氏族人穷其一生钻研巫蛊之法,若能得到百里家的清心败毒丸,辅之以徽州凤家至宝凤凰血,此毒定解。我听闻二十几年前,并州霍家曾寻到一颗清心败毒丸,如今也不知是否安在。” 巫医的话无疑给了琳琅一记闷棍。霍家不知从何处得了一颗心败毒丸送与霍皇后,琳琅那时年幼不知事,无意间将那东西当糖吞了。 徽州凤家的凤凰血虽是世上稀奇之物,要拿到它尚且存了几分可能。但钦州百里氏早在数十年前便在世上销声匿迹,此后亦无百里氏后人出现在世人面前,也再没听到过关于清心败毒丸的消息,她又能上何处去寻? 琳琅的视线落在厢房处。 他不一定能等着她花数十年去寻那一颗解药。 琳琅揽着景姮的手缩紧了几分,问道:“可还有其他法子?” 巫医叹了一声,就在琳琅以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时,他又说道:“也并非没法子,只是其法极为损福德。” “但说无妨。”琳琅心下顿时燃起了希望。 “巫毒有过继之说,让中毒者与曾食过清心败毒丸的女子媾合,便可将毒素移至那女子身上。女子天性偏阴,这毒一旦移到女子身上后便会迅速毒发。若能服下凤凰血、天山雪莲,便可解那女子身上之毒,如若不然,那女子便会毒发身亡。加之每次媾合只能转移十分之一的毒素,是以,要完全解毒,前后需十滴凤凰血、十朵天山雪莲,抑或是折损十名曾有幸服食过清心败毒丸女子之性命。我所开的药方只可抑住毒性三个月,若三个月后仍无解药,纵是华佗转世也无力回天了。”巫医道,“对了,病人这一两日便可转醒,我所开之药每日两次,每次以文火熬煮两个时辰,定时服之,切不可中断。” 巫医言毕,也不再逗留,告辞离去。 送走巫医之后,琳琅疲惫地靠向一旁的石柱。景姮在她怀中待乏了,闹腾着下地去玩耍。待琳琅将她放下,她立刻迈着不稳定的步子欢欢喜喜地自己找乐子去了。虽身在敌营,琳琅却知道没有人会伤害景姮,也便安心地放任她四处玩耍。 无力地闭上双眼,琳琅开始慎重考虑巫医所说的第二个解毒之法。 此法与前者一样,同属不易,却给了她希望。 天山雪莲自不是问题,倒是凤凰血得之不易——琳琅低下头,手轻抚着腰间的流苏坠儿,细思着当日离宫时长歌与她说的话。 长歌说,若有难,沿途之中的名流望族皆可助她一臂之力。 沿途之中的名流望族,不知徽州凤家可在其内? 夙轩衾不知何时到来,斜倚着琳琅所靠的那根柱子,只需一偏头,便可看到琳琅。琳琅睁开眼,知是他到来,也不做多想,举步便要走。 “我费尽心思寻来西南最好的巫医,没想到长公主竟吝啬于一声谢谢。”夙轩衾开了口,嘴角含笑,眼中却并无丝毫笑意。 “他于你而言还是个有用的筹码,寻西南最好的巫医无非也是为了你自己,我又何必为此而言谢?”琳琅脚步停顿,冷笑道,“再者,若不是你在剑上抹了奇毒,又如何用得到西南最好的巫医?” “长公主真爱说笑,你莫不是忘了你们大毓在淮都有多少精兵,而我们夙人又有多少?我们若不用毒,何以以少敌众?难道我们不用毒,你们大毓便会以同样的兵数迎战?”夙轩衾对她的嘲讽并不在乎,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笑。“景家的人,当真个个可笑。” 琳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却又不甘示弱,回击道:“一个骗子说出这种话才是真的可笑!阿珣确实是傻,养虎为患而不自知。” “是啊,当真是傻子。仇敌怎么可能成为朋友?”听她提起景珣,夙轩衾嘴角的笑容瞬间隐去,敛下了眼中那几分凛冽。 今世既是仇敌,就不可能成为朋友。 琳琅突然后退了几步,重新靠回原先的位子,问道:“你与阿珣相交之时,可曾真心当他是朋友过?” 夙轩衾沉默片刻,道:“他于望苏而言,是知己至交;于夙轩衾而言,却是仇敌。” “如此,倒也不算枉了他一片心意。”琳琅淡淡说道。 同是长在皇家,他们都知道朋友于自己而言是什么,要寻到一个可以以心相交的朋友,或许要穷其一生。 “你可知从前景珣与望苏最常说的是什么吗?”夙轩衾眼中不知不觉染上了怀念之色,视线不知落在何方,嘴角亦微微扬起。“他时常与望苏说起你,说你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你于他而言,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琳琅的心口隐隐作痛。她一直都知道景珣极为看重自己,此刻从一个外人口中听来,无疑让她更加感到有愧于他。 “那时望苏是极羡慕景珣的,羡慕他有如斯长姐疼宠着他。自然,他也极为嫉妒景珣。他也有姐姐,但他的姐姐却不及出嫁,来不及继续疼宠他,就死去了。”夙轩衾瞥了她一眼,兀自说道:“你或许不能理解吧……” 他曾,如斯艳羡,如斯妒忌。与景珣一同看着她的画像时,心中皇姐的模样会不知不觉与她叠在了一起,甚至放弃了心中的仇恨,不再刻意提醒自己这个女子是让他国破家亡有罪魁祸首。 没有人知道,将她从川州带往燕京那短短的时日是他十几年来最为快乐的时光,就好像皇姐仍还活着那般。 可惜,她毕竟不是他的皇姐,也永远不可能变成他的皇姐。 琳琅沉默,闭着眼不让人看到她眼中的泪。 夙轩衾也噤声,不再说那些往事。往事过于伤怀,易勾起别人的同情心,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 琳琅忽道:“从你第一次出现在川州起,就对他起了利用之心吧?” 知她口中的他指的是闻不悔,夙轩衾也不否认,道:“既要复仇,就不可放过一切对自己有利的棋子。若非长公主将他看得如此之重,他又何德何能成为我手中的棋子?” “那么,当初监视闻府的几批人马中,必然有一批是你的人吧!”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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