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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哼!要围城么?” 霍子路忿忿地捶了下城墙,颇不服气地挑高了眉毛,“以为这就能困得死我们?”

  “城中的存粮还能支持一段时间,兵器的储备却不充足。”永安的守备在一旁冷静地接口道,“如果大军只是围困,永安应该可撑过一个月有余。但如果天天像这样猛攻,人员和武器消耗过剧,可支持不了多少日子。”

  “一个月?”霍子路不以为然地笑道,“怎么可能围那么久!难道燕国的其他军队是吃素的么?只要援兵一到,咱们就来个里外夹击,管保教宁西军有去无回!还想把咱们生生困住?真是做梦!”

  “但宁西军若是持续强攻呢?”永安守备忧虑道,“今日一战,我军的伤亡近五百人,弩箭也消耗近半,宁西军的伤亡人数虽数倍于此,他们却有的是生力军。像今日这样的硬仗再打上几次,永安城中就无可用之兵了。”

  “这个么……”霍子路怔了一下,想要反驳,但想起今日宁西军的勇悍,心中也不禁犹有余悸。掂量一下,自知城中兵员不足,经不起折损,绝无可能在魏军的连续猛攻下守太久,便忍不住转头望向王子情,“齐王的意见呢?”

  “……宁西军应该不会持续猛攻。”王子情从凝神远眺中收回视线,略略沉吟了片刻,道,“今日之战,我刻意缠住他们激烈肉搏,便是为了给敌人一个下马威,好教他们知道,要想拿下永安城,便需付出惨重的代价,绝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到手的。而且……”

  说到这里,王子情微微停顿了一下,望着前方灯火连绵的宁西军营帐,眼中露出深思的神色,“他们既然是造反,一定会封锁消息,不让朝廷知道这件事,而且也必须保存自己的实力。他们摸不清我方的虚实,不知道城中的防卫情况,应不敢拼着损兵折将也要强攻下永安,把兵力都消耗在此地的。”

  说到这里,王子情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那些派出去求援的侍卫,恐怕无一生还吧。

  “这样说来,他们是打算要围困永安?”

  王子情点了点头,淡淡笑着对二人道:“这便到了二位大人显身手的时候。霍大人处事周详,长于筹算,必能将城中的粮草善加调度,使之维持到最长时限。守备大人了解地形,谙熟军务,自然能率领士兵加固城防,不给敌人可乘之机。宁西军毕竟难以持久,只要我们牢牢守住,待援军一到,那便是敌人大败而归的时候了。”

  夜色沉暗,火把的光芒闪烁跳动,掩住了王子情眼中的神情,也掩住了他笑容之下的浅浅忧色。他方才所说的虽不是假话,却也不是全部的事实——为了让他们二人安心守城,那些藏在心中的隐隐疑惑,和未经证实的猜测与直觉,他并没有说出来。

  他在永安,虽然是皇子之尊,却是外臣,如今日这般领兵作战,已算越矩。以后,恐怕会越来越难以自处了。

  抬眼望去,黑沉沉的夜色无边无际。

  城楼下,李写意同样望着街道上弥漫着血腥味的夜色,不经意抬眼,望见火把映射下王子情淡淡的眉眼,心中竟是一片祥和之气,连白日的担忧也无从寻起。

  好吧,一起守着永安吧。

  你会活着,我也会活着,随溪也是,谁也不会提前离开。

  直到最后。

  王子情并没有料错,接下来的三天再也没有如此猛烈的袭击,但小型的攻击还是不断。每一次永安都要损失几百兵勇,不仅如此,这样摸不清规律的进攻让守城显得极为被动,将士们往往刚下城楼,就会被号角唤上去,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也被折腾得疲惫不堪。

  再这样继续下去,永安城面对的将不是粮食短缺问题,而是休息严重不足,走在路上,几乎所有人都顶着一双熊猫眼,困倦从骨子里透出来。

  王子情他们也是连着三日的不眠不休,实在支撑不住了,才从城楼上被替换的霍子路劝了下来。

  整整三天,没有丝毫援兵的痕迹,风随溪他们也没有消息。

  李写意特意就当天的情况询问了其他人,他们只说最后一次见到苏将军确实是与那个阿飞在一起,后来被敌人追入密林,再后来就没有了音讯。

  末了,被询问的人意味深长地说:“恐怕是凶多吉少。”

  李写意神色不动,只是眸中之色,深了几分。

  走到驿馆门口,王子情刚刚被霍子路赶了下来,容颜甚为憔悴, 可是眉宇间却依然有股子自信,让人安心。

  李写意笑着迎上去,在王子情还没有开口前,跟在李写意身后的侍从已经快步上前,点了王子情的睡穴。

  扶住他虚软的身子,李写意淡淡地交代一句,“让齐王殿下好好休息一会儿。”

  三天不眠不休,对他的身体耗损太大,可是又深知他的为人,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安眠,李写意不得不出此下策。

  从他怀里搜出令牌,李写意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们去结束它吧。”

  永安城两里之外的密林。

  前方的战场如火如荼,厮杀声,轰鸣声,阵阵传来,帝林锁紧眉头,有点焦虑地来回走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停在了一架蒙着白纱的行辕前,拱手道:“陛下,还不救援,永安城就真的沦陷了,若和亲公主真的出现意外,那楚燕两国的关系……”

  “不急,让朕见识一下楚国齐王的能耐吧。”白纱里,传来一个清朗从容的声音。

  帝林又皱了皱眉,他并不是不知晓陛下的理由,宁西侯的反意朝廷早已知晓,陛下一直按兵不动,只是想将其余的反朝廷势力一起逼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可是,拿楚国的和亲公主做诱饵,坐视永安城围攻三日而不管,这样的冷静,帝林还是学不会。

  望着燕国自己的军队自相残杀,帝林身为将领,早已心痛异常,燕王却仍然在等,等着所有零散的反动兵力全部聚集过来。

  看起来,楚国齐王的能耐并不算差,以前听到的名声无非是诗书文采,现在方知,他亦有足够的理智与能耐做一位合格的大将,虽然谈不上用兵如神,但是行军布阵、指挥若定,都有一种王者的气度与风范。

  这三天坚守,除了霍子路的功劳外,倒有大半是齐王的。

  又一轮攻击结束了。

  宁西军暂时撤退,方才交战的战场上,徒留一片灰烬,地上的血叠了一层又一层,尽染红色。

  “信报传回朝廷,再调兵前来需要五天,只怕今晚宁西侯会来一次总攻。”帝林略有点担忧地说,“再不出兵相救,恐怕……”

  他的话未能说完,突然咦了一声,重新端起远望镜,看着战场上的突变。

  永安城的城门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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