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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无需多余的话,无需多余的动作,王子情策马奔到了队伍之前,亲冒矢石,以皇子之尊与这些普通将士共生死,这,就是士气!

  风随溪不远不近地跟在他旁边,所有人都看到王子情挺直的腰身与凛然的气势,却没有发现他惨白的脸色,以及用力拽紧的拳头。

  整整一夜的针灸疏导,才刚刚缓过神,便披甲来到了战场,风随溪几乎怀疑他随时会倒下。然而王子情还是坚持了下来,不仅始终傲然挺立在马背上,脸上甚至挂着淡淡的笑,那么从容不迫,那么镇静自如。

  风随溪突然更深刻地认识到:他与写意,真的很像。

  都是那种将心思深埋、倔强而固执的人。

  朝阳升起,王子情全身沐浴在阳光中,盔甲鲜亮,俊朗英华,犹如神子。

  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他迎着河对岸拉开的弓弦,扯住缰绳,骏马长身而立,仰首嘶鸣,腰间宝剑哗的一声抽出,刃光寒芒,刹那生辉。

  “犯我疆土者,必将死于我疆土之上!”

  掷地有声的话语再次引起楚军一阵阵热浪般的欢呼,庆军那边也似有了反应,队伍中几个人匆忙跑过。

  然后,庆军动了,楚军挺枪戒备,等了一夜,现在早已热血沸腾,求此一战了。

  可是,庆军动的方向……却是后方。

  庆军,竟然撤退了!

  还没有开始攻击,战争还没有打响,庆军便撤退了!

  众将士微一怔忪,随即举剑欢呼起来,全部敬仰地望着王子情,高呼“齐王千岁”,简直把他当成了只身退敌的英雄。

  王子情心中也甚为疑惑,只是此情此景,他只能含笑抚慰四方,心中的情绪不能有一丝一毫地流露。

  风随溪始终冷眼看着他,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也许……有点敬佩吧。

  大部队抽离后,卫津那边围着的一万残兵四面遭围,变得不堪一击。

  王子情硬撑着安抚群情沸腾的军队,几次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却一直一直,没有倒下。

  等终于领兵回到祁洋城,王子情的脸上几乎没有了一丝血色,风随溪上前扣了他的脉门,然后皱眉,“不能再受累了,不然昨晚就算白费了。”

  王子情歉意地笑笑,却又去大厅听江潭他们说起这几日的疫情。

  没多时,派去打听情况的人折返了回来,跪地禀道:“燕国趁机攻打庆国北防,庆国不想腹背受敌,因而拔军回营。”

  “燕国……”王子情沉吟了一声,随即自语道,“又是你吗?”

  我以为自己明白了,可是现在,却越来越不明白了。

  你到底,是不是她?

  傍晚时分,李写意终于到了这个所谓的“金屋”,竟是一间最平常的小木屋。

  看着李写意瞠目结舌的样子,柳丹青笑得极欢欣,“谁规定金屋一定要用金子造?”

  李写意苦笑,“确实没有人规定。”只是世人喜欢先入为主而已。

  小屋靠悬崖而建,推开窗户,下面便是滚滚涌动的西河水,只是与战场已经相隔甚远。它耸立在突出水面的岩石上,若揭开屋顶,一定会以为自己身在半空中。

  屋里的摆设极简单,分为内外两室,各放了两张简易的床铺,墙上挂着一件蓑衣,木质的桌子上摆着农家茶具,紧靠着正屋,竟还有一间简陋的厨房,屋里很干净,泛着木头的香味。

  “天暗了,你先去休息,等下出来吃晚餐。”柳丹青有点跃跃,熟络地推开内室的门,请李写意进去坐了,然后转身走出门外。

  李写意疑惑地眨眨眼,然后淡淡一笑。

  倚着窗台,手搭在窗棂上,静静地望着窗下奔流不息的西河水。

  突然想起,柳丹青说,在他眼中,西水从来是血红色。

  当他坐在这里,看着这河水的时候,是否眼中的情景,仍然是二十年前的惊心动魄?

  这样静坐了许久,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怡人的香气,李写意站起来,顺着香味走了出去,屋外槐树华盖亭亭,树荫下早已安放了一张矮榻,柳丹青刚刚端上一碗热腾腾的汤来,极快地放在了桌上,然后抬起手捏住耳垂,好像被烫着了。

  李写意啼笑皆非,又觉得匪夷所思:难道是柳丹青亲自下厨?

  那个人看着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十指不沾阳春水,浪费起来俨然不知道人间疾苦,却不知道,竟也会做饭!

  这个发现让李写意汗颜,因为她不会做。

  “站着干什么,过来坐啊。”柳丹青一反常态,袖子挽到手肘处,平日里的翩翩公子形象凭空多了一分烟尘气。

  李写意恍恍惚惚地靠了过去,看着面前的三菜一汤:青菜润翠,肉丁细碎,大小均一,鲫鱼汤更是浓而不腻,看相极好。

  “这一顿可谓无价无市。”柳丹青笑吟吟递给她一双筷子,“奇货可珍,卿莫辜负了。”

  李写意迟疑地夹了一块放入嘴中,竟鲜美异常,比起宫廷里所谓的御宴,也不遑相让。

  “怎么样?”他含笑问道,虽然神色极淡,眼神却掩饰不住孩子般的邀功。

  “还行。”李写意也故作姿态地点了点头,见他不露痕迹地失望了一下,不由得笑出声来,“是非常好吃。”

  柳丹青喜上眉梢,嘴中却自谦,“很长时间没亲自动手了,退步不少。”又殷勤地为她布菜。

  李写意吃一道赞一道,胃口出奇好,没多时,两人竟将面前的菜肴全部吃完了。

  “好了,今天我抛砖引玉,明天的伙食就靠写意了。”柳丹青绝口不提江北之事,反而满嘴的柴米油盐。

  李写意满面为难,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口吐真言,“可我不会做饭。”

  柳丹青怔了怔,然后扑哧一声大笑起来,“你不会做饭?”

  那么淡定自若,运筹帷幄,坚韧睿智的人,竟,不会做饭!

  李写意佯怒地望着眼前笑得张狂的人,默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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