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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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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那年,漫天的火光,我立在大殿中央,惶恐地看着四散的人群。我看到姑姑拉着梁迟萱在侍卫的保护下不断地退后,眼泪一下子滑下来,我一边哭喊着“姑姑”,一边朝她们跑去。然而,混乱中我被人狠狠一撞,跌倒在地。此时有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泪眼迷蒙里,我看到一双眼睛,透彻的黑。 他死死地拉着我,在一小部分的侍卫护送下躲避不断射来的火箭。我记得那晚的夜,那样凉,但我的手心却如盛满一个太阳,那暖意一路蔓延至心底。我想,就是从那时起,我便恋上掌心的温暖。 后来,突然出现一群黑衣人,他们分别抓起我们,逃离那四面红墙。彼时的我,脱离了他手心的暖,顿时吓得大哭。他被另一黑衣人抱着在前,听见我的哭声,他费力地回过头,丝毫不顾会被漫天的箭矢射中,他朝我喊,小沐儿乖,我们都会没事的。 他的眼睛在那一刹那忽地变得透亮,漆黑的夜空,只那双眼,燃烧掉我所有的恐惧。我们被带到一个破庙,依然有许多的黑衣人,一个白胡子老头立在中央,见到他,脸上的万千沟壑都舒展开来,太子延?风凌国可是花了大价钱要你。 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小小年纪镇定得可怕。那老头嘿嘿笑了两声,流连在他身上的目光忽然变成赞赏。再转到我身上时,却猛地阴沉了脸,向左右斥道:“谁叫你们抓女娃儿?” 左右也不说话,拿着刀向我走来。我一惊,张大嘴,连哭喊都忘记了。这时,他走到我面前,小小的身体挡住我,冷眼瞪住那老头:“我知道你们是受了风凌国的主使,放了她,如若不然,你们交差的便只是一具尸体。” 那老头狠厉的目光动了动,挥手示意左右退下:“小子,你可知道你刚才对本主说的话足以让你死千百次。” 正说话间,那老头干枯的手突地掐住他的脖子,我看到他的脸涨得通红,却死命地咬住唇,满眼的倔强。我终于吓得大哭起来,不知所措,他却又突然握紧我的手,脸上的痛苦之色越来越明显,如穿花蝴蝶翅膀的睫毛轻颤不已。 后来,那老头阴笑一声放开他。他弯下腰,用力地咳嗽呼吸,却也一直没放开握着我的手。过了一会儿,那老头笑道:“你这小子倒合本主胃口,给了风凌国倒真是可惜了。小子,本主要收你做徒弟,还不赶紧磕头拜师?” “你先放了她。” 他抓紧我的手,眼神坚定。老头眉毛一皱:“本主收你为徒,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还敢给本主讨价还价?” “你先放了她。” 翻来覆去,他只这一句,湛亮的眼睛慢慢变得深邃,如夜一般黑。对峙良久,那老头拧紧的眉忽地散开,哈哈大笑:“好胆量。” 我听到他很轻地呼口气,然后转身看我,眼眸湛亮:“小沐儿,我要你记住,我会一直等着你,等着你长大,那时,你一定要认出我,好么?” 我张大眼看他,还没明白过他什么意思,颈上忽然一痛。我只在陷入黑暗那刻,听到他急切地唤我,再睁开眼时,已回到我所熟悉的厢房,娘和梁迟萱守在床前,满脸的担忧。梁迟萱问我还是否记得昨夜去了哪里,我的头一阵疼痛,关于昨夜,记忆模糊。然后她忙脆生生安慰道:“不记得就算了,回来了不就好了吗?来,快尝尝娘亲自为沐儿妹妹做的香鱼粥,好香呢。” 然后,十二岁生辰那年,后山杏花林里,梁迟萱旋舞,我和上官立在杏花树下。静谧的林间,忽然传来一阵幽幽箫声,无端地觉得熟悉,不禁跟着吟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然而,记忆仍然没有恢复到有一个他,那个眼眸湛亮的男子。 满腔的质问忽然都问不出口,我的手狠狠收紧。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该说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呢? 纪梓延忽地朝我走近一步,我一惊,步子向后滑去,他却猛地拉了我的胳膊,湛亮的眸陡然失了光彩,连语气也变得阴冷起来:“小沐儿,你真的忘了,你忘了我要你记得我。你忘得那样彻底。你知道么,当我看着你为上官昊伤心挣扎时,我的心有多么的疼痛?你已经忘了我们的约定,忘了那晚掌心的温暖。” 他的语气那样的阴沉,简直吓到我了,仿佛眼前的我是他的仇人般。我不安地微微后退,他拉着我的手猛然收紧,我的眉头立时纠结,他亦不放松,满眼的坚持。 良久,纪梓延满眼的阴暗化作柔软的水,他很轻地叹气:“小沐儿,对不起牵扯出你那些记忆。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你那么轻易地将我忘记。你知道么?自你入宫那刻起,我就在想要怎么才能让你记得我,我以为宫里那么多当年你我熟悉的东西,你一定会记得,可惜,你让我失望了。梁迟萱带梅香到我面前时,我听了她关于你六岁的记忆,我终按捺不住,我已没了耐性在等下去!可是,小沐儿,为什么在那样刻意地提醒下,你的记忆里还是只有上官昊的存在?!” “对不起,不得已,我要东方邪喂你‘优昙蛊’。洛梓轩说得对,你是我等了那么多年的优昙繁花,我害怕再有人早将你摘走,我亦对自己没了信心。小沐儿,你知道么,魔昙门的那么些年,我在炼狱里,只有想起你的明亮笑容,想起你一直在等着我,无论怎样的苦楚,我才能咬牙挺过来,只为能有朝一日见到你。” “可惜,我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却是横眉竖目的模样,笑容失了鲜活,疲惫挂满眉梢眼角,我以为你是真的累了,想要得到自由。于是我吩咐梁迟萱换你出宫,况且后日的祈福仪式,我们不能把握的太多,我只是希望在那之前,我的记忆里可以再多出一份关于你的鲜活,当年的血色,我不希望再在后日重现。小沐儿,你,能明白么?” 他殷殷的目光锁定我,我却似忽然失了主意。原本我是要大声斥责他为什么要翻检出我那些阴霾的过去,要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到他的身上,我那么恨,那么恨,如果没有梁迟萱的诉说,我依然会是张扬跋扈的梁迟沐,又怎会像如今被洛梓轩扰乱了心神,我对他渐渐生出喜欢,却又不敢付出全部,我害怕往事重演,上官,如今成为我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可,此刻,我面前的纪梓延,那么忧伤的眼神,那么忧伤的语气。我什么也问不出,心里竟还感到浅浅内疚,梅香说对了,自我入宫起,所有的纠葛都是命中注定。 见我许久没答话,纪梓延忽然牵开唇角,柔柔地笑:“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对上他满眼的深情,我不由自主地点头。直到躺在落满银白月光的床上,我才些许回过神来,向来冷淡漠然的梁迟沐,竟然会为了他一席话而随他来到这座院子,这真是太过反常。送我回来后,他温柔地替我盖上被子,在我床边站立良久才离去。也在他出门那刻,我从假寐中睁开眼,翻来覆去,没有任何睡意。 夜很静,偶尔却听到一两声蛙鸣,心绪一动,我赶忙从床上跳起,一拉开门,嫩绿荷叶覆盖的荷塘便涨满我的视野,有清淡的荷香萦绕鼻尖。 竟然是那日我与凌月悠被关的地方! 我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步子还没迈开,就听到一个声音冷冷道:“还没睡?” 我骇了一跳,循着声音看过去,荷塘前,一个男子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夜风将他墨黑的发吹得凌乱。 东方邪!我隐隐心惊,却在片刻后恢复镇定,他一定将我认作梁迟萱。我忽然有些好奇当年那么生死相爱的两人,怎会突然变得这么冷漠生疏。我轻轻地的‘嗯’了声,朝东方邪走近两步。 他依然没回头,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把玩着。他许久没说话,我亦不敢随便插话,这么多年了,我已没办法将那个温婉如花的梁迟萱装扮出来。 “夜寒露重,进去歇息吧。”依然冰冷的语气,却也含有淡淡的关心,疑惑更重,我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不能回到从前么?” ‘咚’的一声,东方邪手中的东西应声而落,是一个小小的圆球,晶莹剔透的样子,应是用上好的水晶作成。我不解地皱眉,然后听到东方邪恨恨的大笑声:“梁迟萱!你以为你在说些什么?!” 他仍旧没转回头,但浑身散发的浓烈寒意让我不禁倒退一步。他与梁迟萱,到底发生过什么?我稳了稳神,斟酌着语气问道:“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为什么不试着放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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