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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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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什么?!”洛梓轩冷眼扫过去,绣言忙道:“刚才娘娘喝了杯茶,随后就喊肚子疼。” “茶呢?!” 随后就是一阵忙乱的进进出出的声音。我痛苦地弓着身子,大滴大滴的泪盛开在眼角。疼,真的疼,这是我在晕过去前,唯一的感觉。 在意识混沌间,唇上骤然一湿,苦涩之味瞬间灌满口腔,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下意识地咬紧牙齿,耳边有人轻轻哄道:“小沐儿乖,喝了药便不会疼了。” 药……只这一个字,便牵扯出大片阴暗的回忆,我的牙齿咬合得更紧。浑浑噩噩间,似听到有人用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呢喃道—— “这些年来阿香苍白而扭曲的脸是不是有许久未曾出现在你的梦魇里?” 阿香,阿香…… 我的手下意识地狠狠收紧,六岁那段遗留的短短记忆在片刻侵占我的意识。 寒风猎猎,吹开我们褴褛的衣衫。我和阿香紧紧牵着彼此,惶恐不安。半晌,有人扯开蒙着我们眼睛的黑布。突兀的光线刺痛我的眼,微微适应后,才看清我站着的地方竟是崖顶。内心惊慌陡升,我死死地拽着阿香,她似乎也被吓住了,眼泪凝在两腮,眼神满是茫然。 几个半蒙面黑衣人站在我们面前,目光冰冷。小小的我们在他们冰冷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半晌,有个黑衣人从那边走过来,他并没有蒙面,一道狰狞的伤疤一直由眉梢划至嘴角,眼神阴沉。他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停在我们面前,森然道:“谁来?” 我们惶恐地缩了缩身子,阿香仍是一脸茫然,我也不知所措。黑衣人又逼近一步,浓黑药汁的味道萦绕鼻尖,我微微皱眉,那黑衣人却一把抓过我:“梁相千金?” 他说这几个字时,眉峰微微拔高,眼眸里有淡淡喜色溢出。我慌乱地摇头,他眼神一暗,转头看向那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个小心地开口道:“那几日属下们都马不停蹄地抓试药的小孩,之前抓到的孩子都统一关在山洞里,所以属下,属下,不敢确定梁相千金是否……活着。” “废物!”刀疤脸眉头狠皱,转过头看着我的脸僵硬地笑,却更显诡异,他说,“小东西,告诉我你叫什么?若是答好了,叔叔就放你离开可好?” 他的脸近在咫尺,森冷的刀疤映着夕阳红光更显狰狞。我微微退开一步,惶恐地盯紧他,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抓我,但我知道一旦承认自己是梁相千金,便绝不会安然活下去。 就在这时,身旁的阿香突然使劲地握了下我的手。我转头看她,阿香的脸色苍白,因为连续几天只吃了很少的食物,原本单薄的身子更显瘦弱,站在崖顶上,我几乎要认为若不是我牵着她,她就会被肆虐的狂风吹走。 “想到了没有?” 刀疤脸的声音蓦地变得冰冷,我心内一紧,忙不迭地摇头:“我不是我不是,我叫阿香。” 刀疤脸面带怀疑地看着我,旁边的阿香忽然回过神来,扯着我的手道:“沐姐姐,你叫阿香做什么?” 我看到刀疤脸的神色瞬间变得阴沉,恐惧陡然湮没我,我胡乱地甩开阿香的手,叫道:“沐小姐你糊涂了么?我才是阿香啊!” 阿香愣了下,然后哭着来拉我的手:“沐姐姐,你怎么了?你也不要阿香了吗?”我的泪水也不断地落下来,却不再说话,只狠狠甩开她的手。那黑衣人饶有兴致地瞧了我们半晌,忽地对我道:“既然你说你不是梁相千金,那么就将这碗药喂她喝下。” 那碗浓黑的药汁安然地躺在他的手里,夕阳红光倒映在碗里,一副噬血模样。我模糊的视线牢牢盯紧它,身体却动不得毫分。那刀疤脸不耐烦又道:“小东西,老子可没时间与你慢慢磨。若你不给她喝,老子可就要灌你了!” 他阴狠的眼神横扫过来,我瑟缩下身子,忙不迭从他手中抓过碗,他嘲讽似地看着动作僵硬的我。我手抖得厉害,那瓷白小碗几乎要端不住,阿香满眼惶恐地看着我,一遍一遍地凄厉哭喊道:“沐姐姐,不要不要,阿香不要喝,沐姐姐不要给阿香喝!”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大滴大滴地流下来,动作也僵了。这时,那刀疤脸忽地凑近我的耳边,冷声道:“小东西,别再耽误时间了。这药,她要是不喝,可就得你自己尝了!” 他成功地吓住了我,那碗嗤嗤冒着烟的药水太过让我恐惧。我慢慢地又朝阿香靠近一步,她惊惧地瞪大眼看我,泪水模糊我的眼,我一手拉住阿香的胳膊,嘴里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那碗浓黑的药汁被我拼命地灌进阿香的嘴里,黑色的药汁顺着她的嘴角流入她苍白的脖颈,流淌在我的手上。夕阳西下,阿香的脸苍白而扭曲,大大的眼珠瞪住我,半晌,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我惊骇地扑到她身上,哭吼道:“阿香阿香阿香!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身后的刀疤脸泄气地低咒:“妈的,又失败了。”随后,猛地提起我的衣领,我被迫抬头看他,他森冷一笑,道,“梁相千金倒果真得到梁相真传,小小年纪,竟也如此心狠手辣——东方!带她回去!” 我被一个黑衣人拖拽着走,眼神茫然,暮霭低垂,天空有乌鸦“哇——哇——”凄凉地叫着飞过。 突然间,原本寂静的山头不断地响起古怪的鸟叫声,那一群黑衣人忙不迭地凝了心神。四周杀气涌动,只有我仍旧呆呆的模样。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辰,山头却依然平稳如初,黑衣人的戒心慢慢放下,却也在此时,密林里忽然冲出无数的人影,随后便是浓浓的血腥味不断充斥鼻尖,令人越发透不过气来。我身子一晃,眼前却蓦地闪过宰相大人的脸,我只来得及说声“阿香”,便昏了过去。 那之后的几天,我夜夜闭不得眼,阿香苍白而扭曲的脸不断地在我脑海里闪现,我经常惶恐地尖叫着“阿香”这个名字。后来梁迟萱跑过来,抓住我的手,在我耳边大声地吼道:“小沐儿!你不要怕!爹爹已经派人安葬了阿香!你不要怕!小沐儿!阿香她会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好好的!” 如此几次后,我的惶恐渐渐压下,却仍只蜷缩在角落,再容不得他人靠近。 再后来长大些,一次无意从娘亲那里知道,当年抓我的黑衣人,均属一个秘密的江湖组织,他们抓京郊的孩子来当试药人,只为研制一种据说能控制人心神的毒药。抓我,只是偶然。但我不相信,若只为抓孩子试药,又怎么可能来戒备森严的宰相府?一次偶然从爹书房经过时,突然听到里面有所争执,断断续续地传出几个字,什么风凌国,什么约定之类,似乎还提到坠子。 当时年纪太小,记忆很模糊。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从解救我回来之后,爹因破了那个抓人试药的案子,声望陡然增加,元祐帝的封赏更是丰厚,也是从那时开始,原本在朝廷上还与凌太师平分秋色的宰相大人,渐渐占了上风。 肚子的绞痛依然厉害,喂的药也被尽数吐出,我满头大汗地滚来滚去,意识依旧模糊,只痛苦喃喃地唤着“阿香”。后来,有人突然扳住我的肩膀,死死地压制着我的身体,唇上骤然一暖,随后又是苦涩的药汁滑入口腔。我难受地拧紧眉,牙关死死咬紧,然而有个灵活温热的东西却一直努力地顶着牙齿,时间长久,丝毫没有放弃。我的牙却咬得有些酸酸的,微松了点缝隙,那药汁便顺势滑下。 苦涩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胃里更是翻腾得难受。这时,有人在我耳边轻声哄道:“小沐儿乖,还喝一口便好。”他的嗓音轻柔如水,呼出的气息萦绕在我耳边,温温痒痒,我微乎其微地点头,耳边一声如释重负的轻笑,然后唇上又是一暖。 灌了两口药后,疼痛稍微解缓,我迷茫地睁开眼,洛梓轩笑容疲惫地摸摸我的额头:“可好些了?” 心中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洛梓轩,近日对我过分关切的洛梓轩,他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只为让我与他合作么?视线里满满一个他,异常温柔的笑容。 我微微点头,他唤了声“绣言”,一旁的绣言忙递了一碗汤药给他。他接过来,拿着汤匙轻轻地搅拌着,边对我道:“太医说醒了后,还要吃些方有效。” 我的眉头立时纠结,他笑:“不过一碗薏米粥,瞧把你吓的。” 殿外有阳光洒落一地光影,洛梓轩逆着光,淡金的丝线勾勒出他俊美的轮廓,唇边淡淡的笑意,纯粹如水,果真应了刹那芳华的惊艳。 我看得入神,直到有温热的气息喷射到脸上,才回醒过来。离得近,洛梓轩墨黑的眼睛璀璨发亮,我一愣,他却邪气地挑眉低声道:“看爱妃这副如饥似渴的模样,莫不似想着该怎样将朕‘生吞活剥’吧?”不等我答话,又直起身,拿汤匙喂到我嘴边,已恢复原先无邪的模样。 这人……我闷闷生气,瞪了他一眼,赌气似地抢过汤匙,垂着头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着,也没瞧见洛梓轩埋在眉梢的阴霾。气氛有瞬间的凝滞,我的脑袋里忽然晃过刚才的梦境,阿香苍白而扭曲的脸弥漫着诡异笑意,不一会儿,那张脸缓缓变形着,最后竟纠结成一张清秀小脸。 梅香! “啪”一声,手中的碗碎裂一地,我的脸倏地变白。那日梁迟萱清冽的声音仿佛绕过茫茫时空清晰地传来—— “梅香梅薇!如我们一样的双生!” 我骇然地瞪大眼,四肢寒凉如冰。还要怎样纠葛?!迟了十二年,这报应难道果真要来了么?眼前倏地晃过大片的影子。冰冷的风,凄艳的残阳,惨白的小脸,大大的眼珠,直挺挺倒下的僵硬身子…… “阿香!阿香!……”我尖叫着抱住头,身子蜷缩。泪水如瀑布般瞬间跌落,我的思绪全然凌乱,熟悉的梦魇凄厉地呼啸而来。 原本平静的梁沐宫骤然又是一团混乱,洛梓轩欲拉我的胳膊,却被我尖利的指甲狠狠地抓出几道血痕,太医们赶紧围上来,查看他的伤势。洛梓轩皱眉,还欲过来拉我,那帮太医却慌忙劝阻,他斜眼看了看一副歇斯底里模样的我,也不再坚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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