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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一名宫侍牵住芯儿离开。哭声渐渐远去,青蕾才叹息道:“何苦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呢。”

  刘鉴走进屋里坐下,呆呆地看着屋外的天空出神,过了会儿,神色已经平静:“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父皇这样待我。只是因为母后吗?她为谋后位毒杀了子离的母后,也是因为王家吧,权势过大,父皇不得不废了我。”

  刘鉴这些天已想得很明白。安清王肯帮子离,肯定是父皇下了密旨。自已听从倚仗多年的东宫谋士策划,信任谋略过人的王燕回,觉得能与子离一拼。黄水峡谷一战他就清楚,自已没有任何作战经验,败了也是正常。

  他苦笑道:“蕾儿,听说你二妹三妹都无恙,李相也还好好的做他的相爷,如有机会,你就离开吧。”

  青蕾大惊:“殿下何出自言?青蕾断不会离开殿下!”从嫁给刘鉴起,呆在别苑的十天却是她一生中最舒心快乐的时候。

  再见刘鉴,他已是阶下囚,废太子一个。精神萎钝,星目中道不尽的悲伤,早失了风度翩翩的神采。一个人闷着,前两日一声不吭,不吃不喝。青蕾挂记着他,日夜陪着他,终于在第三天夜里,这个曾经的一国太子抱住自已放声大哭。哭他的母后,哭父皇对他心狠。哭自已无端做了牺牲品。

  青蕾无法,用尽劲力气抱紧他,那一夜刘鉴的缠绵与热情让她想起了初进东宫的日子。

  在别苑多好啊,少了些活动范围,也少了算计心机。

  青蕾站起身走到刘鉴面前跪下,把头靠在他膝上。轻声道:“殿下,可还记得桃花宴么?”

  “记得,我听到李相府纱帐内传来的琴音,就渴望能得此知已。”刘鉴轻抚着青蕾的发,自已从前一心钻进了权势中,连单纯爱慕自已的青蕾也想着要利用。如今,她待自已的心却没有变。

  青蕾轻笑出声:“殿下可走了眼啦,那时顾天琳先弹一曲《佩兰》,我便知无望,我与她琴艺差不多,她先声夺人,我就算尽全力弹得一曲也压不过她的人气了,心里一慌,想到你还等着品评,手指尖也是抖的,这琴便弹不出来了。”

  刘珏微笑:“所以,你家小妹便替你抚了那曲《秋水》?瞒过了在场所有人,也包括我。”

  他早知道了,青蕾轻叹一声:“殿下可怪我么?我当日自伤手筋,就是想断了弹琴的念头,省得精明如王燕回,迟早会被她看出马脚来。我只是不愿失去殿下的宠爱,还有将来的富贵权势。”

  “我当日听你小妹抚琴一曲,就感觉不对了,后来在东宫亲耳听到她弹秋水,才肯定是她。”刘鉴回想当日一幕,又是黯然:“青萝自是帮着子离的,不然也不会演那出戏。我们就算怀疑那出戏的真假,却贪图着安清王父子手里的兵马,想不战而胜。加上先下手不仅师出无名,南军也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失了压制安清王父子和子离的先机。其实黄水峡谷若我们不去,风城一战,鹿死谁手还不见得。”

  子离与安清王父子早有预谋,刘珏一回来便下手控制了风城三门。自已不是一样也有势力安插在朝廷与军中。这股势力还不小,都是多年对自已忠心耿耿的人。就算自已身困在别苑,有朝一日得以逃离,登高一呼,马上就是支不容小觑的队伍。

  刘鉴目光投向远处,真当他这个没带过兵的太子这般无能么?他错在太过倚仗王家的势力,太过信任王燕回之谋略。好在去黄水峡谷时已交待妥当,若是败了,布下的人就老老实实呆着,没有自已的密令,不得妄动。不然,软禁在别苑的自已就是一盏灯,那些忠于自已的人马就会像飞蛾一样扑过来,然后死在子离的重兵包围之下。

  他收回思绪,知道青蕾在等一个答案,温柔地笑笑:“你笨啊,你进东宫之后,也没听你抚过《秋水》,和你朝夕相处,你就是个小女人罢了,那会有琴曲中透出的那种天马行空的不羁?青萝代你抚琴,不过是成就了你我的缘份罢了。当我真不知道你除了抚琴还会其它种种?你真正是个才女。”

  青蕾的泪终于滴下,多年来的心事终于了结,哽咽道:“殿下!蕾儿从小心高气傲,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肚鸡肠,落了下乘,实在配不上殿下。”

  “有你,我已满足。从前想有王燕回玩弄她的谋略,她嫁我又不肯与我圆房,要的只是权势,只有你,富贵权势人人爱,你却多了爱我之心。你不怪我后来晕了头,一心想与子离争个高下,还想着利用你拉拢平南王,就很让我欣慰了。”

  春天的阳光照进屋子。两人似一对鸟儿偎依在一起。

  子离带着大批侍卫来到别苑。满意地看到从山脚处起就禁卫森严的情况。他在这里布下了一万兵士,把整座别苑围了个严严实实。十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大哥真的这般无能,手下连个忠心护主的人都没有?他不信。

  别苑大门缓缓打开,宫侍高声传报:“王上驾到!”

  刘鉴引领着别苑里的众人跪伏于地,口中连呼:“罪臣刘鉴恭迎王上,吾王万岁,万万岁!”

  子离抢上两步拦住:“大哥!莫要如此!折杀子离了!”

  刘鉴抬头微笑:“王上,礼不可废,求王上准鉴行完大礼!”

  子离松开双手,站立,受完众人大礼后忙扶起刘鉴:“大哥,你我兄弟,再不要行虚礼了,子离有话与大哥说。”拉着刘鉴的手走进了大殿。

  掩上大门,殿内只留他兄弟二人,刘鉴笑道:“王上这次来是要赐臣一死么?”

  子离对刘鉴深施一礼,刘鉴一愣,跪倒在地:“王上这是做什么?臣岂敢担此一礼!”

  子离扶起刘鉴道:“大哥治国奇才,远胜子离,父皇有此遗旨原是冲着王家外戚专权,这才令子离继承王位,如今王氏尽离朝政,今日子离是请大哥还朝!”

  刘鉴暗暗心惊,不明白子离打的什么主意。听得子离诚挚地说道:“父皇身体虚弱,我宁国朝政由大哥一手治理得井井有条,还望大哥捐弃前嫌,助子离一臂之力。”

  他请自已还朝助他,肯定会委以重任,子离才登基十日,难道就不怕趁此机会自已反了他么?他是想捏住把柄赶尽杀绝吧,“子离就不怕我借机培养势力,他日再与你一争高下?”刘鉴直言不讳。

  “若是大哥有此心意,子离现在就退位让贤,王皇后、王燕回已死,王太尉告老还乡,王家在朝官员全部贬免,且王氏子孙永不得录用为官。外戚已除,由大哥登基也未尝不可!”子离浅浅笑道。

  刘鉴心里冷笑,若是自已顺势开口答应下来,怕是马上要身首异处!于是叹了口气道:“经此一役,我已无心朝政,只求带着青蕾与芯儿平平安安过一生,子离若是心疼大哥,就成全了我吧。”

  子离张口还欲再劝,刘鉴坚定说道:“这山中别苑十日,鉴与蕾儿心意相通,富贵容华都是过眼云眼,不如寻常一家三口平安喜乐,我心意已决,王上成全吧!”

  子离怔怔地看着刘鉴,心冷得不行。若是刘鉴愿意还朝,他还放心,以他对刘鉴的了解,他这个大哥不是庸碌无能之辈,没打过仗却能把朝政处理得极好,他未必手中没有暗藏的力量,且这股力量早已布置好了,所以别苑十日风平浪静。

  他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半点苦,同样骄傲,因为王家外戚专权而被废,因为安清王父子相帮自已才顺利登基,他怎么会服气?他既推辞,是怕受自已重用回朝后,在朝中本来欣赏他的官员就多,很容易被自已拿住一个结党之类的借口就杀了他。看来,他说的清平安乐的日子怕是过不了多久了。子离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既是如此,我便令内务府把璃亲王府改为清王府,大哥一家不日就迁回去吧。”

  这是他做的最大的让步了吗?刘鉴心里冷笑,若是他真愿意放过自已,大可解了禁令,任自已一家三口自由来去,如今,回了风城再说吧。

  他一早料定子离不会杀他,虽然父皇废了他,理由不过是受到母后牵连,要除掉王氏而已,私底下为他这个太子喊冤的人不会少。做太子这么多年,朝中官员对他处理政务称赞有加。子离刚登基就杀了他,不管明里还是暗中,大臣们嘴上不说,心里对他的看法自然不同。人心向背总是重要的。

  果不其然,子离对废太子刘鉴礼遇有加,亲迎回风城之举受到朝中大臣众口称赞,心又偏向新王一分。

  子离调回顾天翔统领右翼军,把整个的南军军权都交给了刘珏。授顾天翔镇西元帅印。授刘珏南军帅印。

  刘珏回到王府,心里闷得慌。一个月了,子离不封阿萝妃位,也不放她。不知他打什么主意,是要等着阿萝亲口答应他吗?依阿萝的脾气,倔起来肯定不同意。他心里又急又慌,要是朝中有人上了奏折,阿萝再不封妃,就只有死路一条。不管子离怎么重用他,心里高兴不起来。权势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空。

  他与成思悦大闹花舫,风城尽知。父王一副要抱孙子得紧的样子,朝臣皆晓。阿萝怎么就不明白呢?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子离就是在等着自已忍不住去带了阿萝逃走吗?冷汗丝丝冒了出来,若是这样,他就找着借口夺了自已兵权,散了自已父子对他的威胁。若真是这样,子离的城府就太深了。

  眼瞅着他一步步收服大臣们的心,善待太子一家,用心良苦啊!刘珏想得明白,父王说过掀开乌衣骑的蒙面,散去中坚力量隐于市井,就是已想到这一点了。

  只是阿萝……刘珏现在不能妄动。气闷得不行,成天呆在松风堂里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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