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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七


  这一封看似是段月容的情信风格,是他喜欢的上古战国四言体,所写的无非是些日常生活,但是仔细推敲下来,这不是一封向我诉说女儿生活的家信,而是一封求救信。前两句应该指得是前阵子,夕颜被册封东宫,皇太女,也就是未来大理女皇,以夕颜的个性当是满面欢喜骄傲。而关键便于这后两句……

  我闭上了眼睛,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他是说有人为了同夕颜争夺王位,而在大理境内兴风作浪。什么是鬼羽金蝉?

  我再次睁开了眼睛,拂去桌上的水迹,再写了一个凝字。然后轻轻地用丝帛擦净桌面,小玉垂下俏目。

  我暗忖,以他和白关的力量,如何还须要向我求救呢?也许是有人使诈,以假情报陷害我吗?

  为今之计,我只有派卜香凝回去证实这个消息。

  我伸了个懒腰,轻笑道:“折腾这半休,我也累了,睡吧。”

  小玉扶我上了床,放下帐幔的同时,取了幔顶挂着的鎏金双蛾纹银熏球,轻轻地将桂树皮掰成数小段,放到银熏球里面。

  里面本已混了林老头为我开的安神香,配方有沉香,白檀香,丁香,苏合香等数十种,恰巧桂树皮亦是其中一丸香料,想来那桂树皮即便被人发现,也不宜为人所怀疑。

  小玉乖巧地将银熏球放回帐顶,微风轻传,银熏微转,熏香被缓缓地燃烧起来,冉冉地升起白烟,安神怡人的香气暗暗地充满整个房间,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门外薇薇也停下了研磨工作,躺下睡了。小玉吹灭了烛火,在我的塌边也睡了下来。

  翌日,齐放进了紫园,回我那封信确为事实,段月容怒焚真腊叛军后,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诛连其家人,早年和亲的南诏英仁公主,也是段月容族叔段肖的女儿,在战争中站在夫家这边,事败后被迫自尽,段月容怒斥段肖没有战乱中出力,并大副度地进行改革,罢免了一系列文武帝时代的冗臣,夕颜被封皇太女后,许多反武帝的旧势力便以段肖为首,以白族从未有过女皇,新帝残暴不仁,迫害老臣为由,称段月容登基未稳,联合真腊余部开始叛乱,段月容被激怒了,其所有的乖戾的本性全部被激发了,开始大规模地迫害反对派,常常一个寨子接着一个寨子这样地诛灭,堪比当年的庚戌国变,就连不问世事的后宫,皇后佳西娜也开始上书劝谏段月容停止这样残酷的诛连,还无辜的百姓一个公道,段月容才有所收敛,段肖一党虽被缴灭,恶因却惹来恶果,盛夏来临,尸横遍野,便引来严重的疫症,君家寨的孩子们也染上了疫症,巫医称疫症易解,良药难寻,境内缺乏两味珍稀药材:鬼箭羽和金婵花,此两味只在秦岭山脉生长。

  “鬼箭羽有破血通经;解毒消肿;杀虫之效。物虽稀少,但秦岭山中仍旧可寻,”林老头如是回信说道:“只是金婵花甚邪,此物又名草蝉蛹,根为蝉蛹在土下幼体遇冤魂而化,尝闻遇冤魂乃从蝉蛹头部生长,约一寸多长,从顶端开花分枝……形似白优子,然邪气更甚……”

  我在快速地查询资料后明白了,所谓冤魂而化其实不过是所谓生物病态现象,是一种虫菌复合体,蝉虫为菌类的寄生体。然而与白优子不一样的是,白优子可与宿主共生的,而是金婵花的菌类入侵蝉体并最终导致蝉死亡,蝉完全成为菌类生长的培养基质,最终蝉的营养被菌类吸收殆尽,有点类似所谓的冬虫夏草,因而,人们所说的“蝉花”其实便是菌体吸收了足够的精华以及蝉虫被消耗后的剩余物。

  林老头最后提及,金蝉花在秦岭每年不过成活数十支,而被发现才不过三四支而已,内务府库应有十五支,去岁汉中王发痘症,陛下全数赏于锦皇贵妃了。

  这么说锦绣有这个金蝉花喽!

  我便使人淘净市面上的鬼箭羽,的确价值千金,花了点钱,但总算买到了,考虑到可能疫症北移,我便分了一半留着,另一半打包秘密运往南国。

  接下去就在我琢磨怎么向锦绣开口的时候,齐放出了个主意,正好今年打算推销给内务府,也就是用以后宫御赐朝堂内外命妇的新制纱衣已赶制成功,不如称此机会问锦绣要之。

  我便上奏中宫,有义商君氏,玉楼装的春夏季时装展示会天下闻名,今岁主推价廉物美的亚麻纱衣为主,在此国基未稳之际,可减国帑负担,可能照顾到我是锦皇贵妃的姐姐,且兼君氏大名,太祖皇帝竟痛快地准奏,锦绣名为副后,又被皇帝授于协理六宫之权,实为后宫实际掌权者,便由其下诏,替皇后在紫园内设下女席,广请后宫妃子,以及各府千金前来赏玩,我也同齐放尽力张罗在宫中的第一次时装表演秀,但我万万没有想到锦绣下诏之地竟是荣宝殿的双辉东贵楼。

  自从锦绣实掌原氏内帷之后,太祖命乔万大规模整饬扩建紫栖山庄为皇家紫栖宫,而连氏因家族失势,又兼自锦绣生下非流,接逢幼女夭折后,宠幸大不如前,便日日念佛颂经打发时光,后来锦绣便以修宫为名,求得圣旨,命连氏搬出荣宝堂,改搬到原为玉北斋的北斋宫,当年非珏脾气乖戾,太祖曾为其亲至法门寺亲捐释迦小金身,便令连氏日夜为皇帝祈福,而她原先住的崇光阁并左右堂舍改扩为荣宝殿,在锦绣封妃前夕,太祖竟着内务府亲赐于锦绣了。

  六月初六,我早早来到当年的荣宝殿,那一日青空万里,阳光明媚,我站在庭院中放眼望去,庭院中仍旧葱笼洇润,那架子上的紫藤花盛开依旧,紫花烂漫,串串低垂,旁边新载了很多绿枝新暴的梅树,听说她投皇帝所好,又移栽了很多株梅树,果然不虚。然而更多夺人眼球的则是那铺天盖地的雪拥蓝关,朵朵大若银盘,开得恁是热闹,一派富丽香烟。

  身后是一座峥嵘轩峻的高楼,正是在当年的荣宝堂上加楼改建而成,应锦绣之请,太祖皇帝亲赐名为双辉东贵楼,隐含了锦绣的双龙戏珠之痣,还有她刚进府中那人人艳羡的紫气东来传说,如今的双辉东贵楼已是皇帝在后宫大型宴乐主要之所了。底层的麒麟斗拱的色彩依旧簇新艳丽,龙门雀替上的龙纹图案依旧苍劲峥狞,早年杂役房的我们曾经多少次羡慕地偷偷仰头观望,因为出入此地的丫头就意味着紫园侍者中最光鲜的外表,最高等的地位,被主子赋予生杀予夺的权利,同主子般最优越的生活。

  这里曾是我同碧莹还有众小五义受尽屈辱之地,就是在这里我和碧莹命运被各自残酷地改变,如今却成为锦绣的金丝牢笼,她极度张扬她那烈火烹油般的荣宠,仿佛战火从来不曾来过,仿佛我同碧莹的鲜血从来未曾洒在那明亮的金砖上。

  一阵舞乐传来,东贵堂中涌出一片衣香鬟影,为首一人,紫瞳潋滟,绝代风华,正笑意盈盈地沐浴在紫藤花瓣雨中,正是吾妹锦皇贵妃,她的高髻饰佩十支花钗,十朵花钿,两博鬓,只比皇后仪少两支花钗,两只花钿罢了。

  我正一边行礼,一边研究她紫色襦衣上绣着的十二行红色五彩銞翟花纹,好像亦是皇后仪制,未免也有些愈制,她却早已扶起了我,免了我的礼,在紫色花瓣雨中,她对我柔笑道:“姐姐来得正是时候。”

  那时,西洋琉璃钟正走到上午正九点。

  “锦绣,姐姐想向你讨个赏。”我对锦绣笑道。

  锦绣一挑眉:“姐姐可真有意思,你身后君氏富可敌国,什么样的宝贝要不到呢”

  “你可说笑了,自姐姐回到原家,家产早已缩水不止,就算见过些稀罕玩意儿,但有些儿上得了台面的玩意,如何比得圣上亲赏与你的好物件,这倒还是其次,倒是皇上给锦绣的恩典,姐姐艳羡不已。”

  这一番话下来,锦绣果然很是受用,紫瞳盈满了得意之色,拂了锦袍的广袖咯咯笑个不停,只笑得连那袖口上绣的芍药花都似要飞起来:“哎哟哟,木槿,我可服了你了,你的小嘴还是像以前那样甜,难怪咱们家的北晋王为你痴狂如许了,要什么姐姐只管说,妹妹一定给便是了。”

  “哎,这个,是这样的……”我正要开始。

  这时,有太监哄亮的传颂声道:“皇后娘娘架到。”

  我的请求被搁了下来,只得随着一群女人统统去中庭迎接皇后。

  年青的轩辕皇后站在中庭,着一身大红缭绫的广袖襦裙,上面精功细绣了六只金凤穿梭于白牡丹之上,脚着高高的蜀锦制珍珠履,站在锦绣身边,容貌虽逊了几分,但贵在笑容可掬,年青可爱,倒也令人看了感到如沐春风。

  她的身后跟着同样盛妆的原非烟,拖曳着鹅黄银缎大裙摆,贴了荷花钿的妆容精美,眉眼画得极是修长,百花髻上斜插着一支硕大的金凤步摇簪,一群女人之中更觉气质贵绝,只是娇躯在微风略现清瘦。

  一群华贵的女人像热带鱼一样,纷纷华丽的游到各自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齐放也走了进来,行礼并报备了演出。

  “众贵女可都来齐了?”皇后问向身边的宫女,锦绣向座中扫了一眼,垂目侧身道:“诸位内外命妇皆已入席,唯有连姐姐还未到来,不如容婢妾让他们开始吧。”

  皇后大度淡笑道:“无妨,可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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