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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五


  我重新跨上马,对着朱英道:“谢谢诸位多年的照拂,让莫问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快乐,可是如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相互残杀,看着原三爷就这样死去。”

  红鼻子的朱黄在西北的大风中吹得鼻子更红,他喃喃道:“夫人难道是要与我等永别吗?”

  我摇摇头,示意他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请替莫问给太子殿下带句话,倦鸟归巢,有缘必见。”

  我拍拍沿歌的肩膀:“记着先生说的话,为自己的心而活。”

  我流泪抱住我的弟子,在他耳边说道:“对不起,沿歌,先生没能保住春来,先生这一辈子最不想见的便是大理同汉家相斗,因为两边都是自己的亲人……请你一定替先生保护好夕颜还有同学们好吗。”沿歌虎目含泪,牙齿磨得格格响:“先生莫走啊。”

  我没有回答沿歌,只是抹着脸复又骑上马,同青媚,法舟向原路返回,不出所料,不过一刻,一身劲装的齐放跟了过来,他对我点了一下头。青媚轻啸一声,立刻周围有无数的人影在周围涌出。

  “夫人勿惊,这些都是三爷的铁卫。”青媚傲然笑道:“主公想不知不觉处死三爷,然后再灭了我东营青木碧水二堂,却是痴心妄想。”

  我心中一动,勒住了马:“你要拉着大队人马回去救三爷,这好像有点不对,我且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主公要赐死三爷?可是三爷亲口相告?”

  “我同三爷分手之时,只叫我们好生保护夫人出西安。我方才出了紫园,便得了在紫园的亲信来报,锦妃娘娘私自派了很多黑梅内卫前来,且宣王的探子也送来同样的消息。”

  “这不对,这很不对,依王爷的实力,如果要赐死三爷,那必先对付的是你们这帮子暗人,而且绝对不会用东营的人马来围住西枫苑,这怎么可能是来圈禁三爷,哪里有拿自己儿子的兵士来围困儿子呢?分明就是鼓励儿子造反,我看王爷这是在保护三爷,绝无赐死之意啊,”我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必是有心人在背后搅局,如果你冒然带着一群暗人前往,必会让王爷以为是三爷是真的谋逆了,到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此人为了让你相信这个消息,故意让宣王也得了这个消息,正是如此更显可疑,你想想,哪有哪家父亲要处死儿子的消息还会那么容易让儿子的家人,还有让亲家族人统统知晓的,且以王爷之力,想要处死三爷,何必要等上一天,让天下人皆知?”

  青媚也面色霎白:“难怪锦妃娘娘没有同司马一起陪着主公回来,却派了黑梅内卫随侍,想是要洗去干系。”

  我的心一沉,锦绣真的是你吗,我也在西枫苑啊,难道我的死活你也不顾了吗?

  我对青媚附耳道,快请于大将军秘密回西安来一趟,什么人马也不要带。

  青媚点点头,又吹了一个口梢,那群人又忽忽地闪回了原地,只有两个极高个的人影,施着绝顶轻功来到我们近前。其中一个身挑细长,虽有喉结,面容极俊秀,那似女子柔媚的五官上似是轻打了层薄粉,眼上还绘了精致的眼线,鬓边簪了朵银水仙,而另一个肌肉强健,髻上插着一朵小小的金流星锤,我眯着眼认了半天,正是把我打落水的武士,好像叫什么灿子来着。

  “青木堂金灿子见过青王和夫人。”那金灿子抬首迷着眼看我,特特地拜倒在我面前,磕了半天响头:“卑职该死,请夫人见谅。”

  “碧水堂银奔见过青王和夫人。”那银奔斜目看那金灿子,目光如嘲似讽。

  青媚的坐骑不停地来回跑动,似是忍着极强的不安,她使劲按住座骑,低声同他们耳语几句,那二人面色不变,隐了回去。

  “我已安妥武士,隐在附近,先勿轻举妄动。”大风吹起青媚的发丝,拂向她的明眸:“眼下青媚还是要回去看看三爷,就怕连累上宣王,那三爷便少了膀子了,夫人意下如何?”

  “还请青媚带路,我们先回西枫苑把宣王换回来,只是恐怕要走暗道了。”

  “今日之战若得全身而退,从此夫人便是青媚的主子了,”青媚睨着一双媚眼上下瞅了我两眼,桀骜一笑:“若不得,夫人可想好了,三爷若有好歹,青媚必杀夫人和自己以殉主人。”

  齐放听了,连连挑眉,冷笑着正欲开口,我笑着止了他,说道:“好,随你便!”

  心中暗骂你个臭丫头,我为你花了这么多银两,你还好意思说过一会活下来才认我作经理,而且还有可能要杀了我,你便是那史上最难搞定的打工仔。你不是那刁民,谁是那刁民?

  黎明的脚步近了,一队清瘦的仆妇提溜着一堆大桶小桶沿着屋沿下神出鬼没的涌出,挡到我们面前,看到我们几骑杀气腾腾地飞驰而来,皆禀息惊恐的看着,那领头的管事有张熟悉的胖脸,我便对她微一点头,她看着我的眼睁得老大。

  果然是周大娘!不亏是紫园见过世面的老人,几妙钟后,她立刻肃着脸喝退杂役房的大队人马,全部退到一边,恭迎着给我让出大路。

  温暖的阳光开始跃出地平线,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而这是紫园很平凡的一天。

  青媚同我们飞快地下马,带我们抄小道来到一处,有一眼活泉的垂花门洞那里,我记得是那个孩子逃命时来过的,果然亦是另一个入口。

  青媚道:“这里其实是一个出口,因我身上没带紫鱼符,且我等无法回赏心阁入口进去,只好取巧从此入了,不过此处有百年高手把守此门,我等需小心了。”

  我刚点头,青媚在那眼活泉中探手一捞,立时那扇墙向一旁移动了,我们进来,眼前尽是冷峭危崖,怪石陡立,同我们上面温柔宝贵的紫园皆然相反,低头众人皆骇了一跳,原来底下却是万丈深涯,唯见一条深色的河流奔腾而过。不等我发话,青媚早己一拍我的后背,把我打落山崖,然后飞身而下,在半空中追上大叫的我,捉住我的左手一起下落,几乎同时齐放飞驰而下,拉住我的右手,带我平稳落地。

  “喂,你……”我估计齐放想抗议青媚的粗暴手段,但是立刻无数的一寸的小箭羽射向我们所到之处,连带那附近的山石夷为平地。那箭羽似长了眼,跟着我们一路射下,青媚便拉着我们躲在一块巨石之后,等呼啸之声过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出来。

  这才发现我们己到了谷底,我眼前却是一片极深色水面,紫莹莹的急流翻滚着白沫流过河中央一块昏惨惨的巨碑。这巨碑早已被冲刷得圆头圆角,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行古字:紫沙妖冢埋仙骨,缘得贪嗔痴欲苦,彼岸魂归忘川水,此地生人犹歌舞。

  这看上去是一首劝戒到此地的闯入者诗,凡是犯了贪嗔痴欲之人,来到此地,无论是仙是妖尽埋于此,在此地汝还可歌舞人生,一旦闯入过了彼岸便登鬼界了。可见此地的凶险。

  “这是忘川,又名紫川,因其色深紫而闻名,传说饮下此水便可前尘尽忘,”青媚紧张地看着四周,一边解说道:“不过至今无人敢试,因为这河里还住着一种可怕的护宫大虫。”

  话音未落,却见那河水忽然慢慢平静下来,水势也缓了下来,那宽豁的河面如同一块紫色的凝碧,偶而那紫色水面上有巨大的鳞身显现,却见一条条水桶般粗的金蛇蜿蜓地滑开水面,渐渐向我们这边游来,有几条竟然扭曲着涌上岸来,高昂着身体对我们呲牙咧嘴,露出一寸长的大尖牙,细细看来,同莫愁湖中的金不离极像,只是这里都比莫愁湖中的要大许多倍,而且没有血红的大眼唯有具大的鼻孔和嘴巴。齐放就要下手击杀,青媚拉住他:“不可,这地宫的金不离比之上边的凶恶百倍,你若攻一,必群起复仇,不必惊慌,我自有办法诱退他们。”

  她巧笑倩兮地自怀里掏出一物,我们几个盯睛一看,当时便脸色全变了,就连齐放也白着脸退了一步,原来青媚竟提着一只断手,那手断处血绩未干,想是从刚死之人处切下。

  “他们不吃不新鲜的,夫人放心,这是西营的细作的,可不是普通仆役百姓的。”青媚认真地解释一番,我们的脸更白。青媚挑了挑眉携着那断手向几条金不离走去:“虫虫,毕毕,如如,快来呀,姐姐给你们带好吃的了,要吃也吃那个大理的白面书生,可别吃姐姐我哦。”

  小放额头的青筋崩了一崩,挟仇带怨地看着青媚,青媚却回她一个媚笑,一边娇柔哄着一群巨蛇,一边用那只断掌诱着那几只金不离,而它们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嗷嗷叫着扭曲着身体,争先恐后地追随着她手中的断手。然后到离我们足够远的地方,她奋力把那断手一扔,果然一堆金不离跟着跃进河中争相游向那只断手。

  她若无其事地走回来,在下摆上揩揩双手,我便咽着唾沫过来:“哎!那个,青媚,我等如何渡河?”

  青媚嫣然一笑:“夫人稍候,梢公快来了。”

  没想到这里还有梢公,果然,不一会儿,河面漂来一阵苍老哀伤的歌声:“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宽阔的紫河河面上渐显一个带着破斗笠的老者,撑着一叶极窄的扁舟,脸上的面县伤痕累累,似是经年刀斧砸痕,露出五分之三的干枯的面皮来,包括一只黄褐色的老眼,和枯树疙瘩一样的嘴皮子,瘦骨嶙峋的身上只穿一身破旧的衣衫,可能是久不更换,一股刺鼻的恶臭传来,且此阴湿寒冷,他却只着一件绛色的单袍,腰问粗粗地用一根麻绳系了。

  那老者极慢极慢地将船撑到岸中那块巨碑旁,那舟边的麻袋一散,却见一堆人体肉块,河中的巨蛇开心地一抢而空,果然这里的主人专以人肉豢养这些金不离用来看守暗宫。

  我们的眼睛微花,却见那个老者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近前,略伸头,细细看了我们一阵,然后抻出一只近似骨头的手,对着法舟很慢很慢的说道:“你是这群小鬼的头吧,来此地是来做这金龙的食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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