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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三


  林老头向他皱着眉走了过来:“老朽不材,林毕延,夫人一直由我来诊脉,这位沈大人有任何疑心问,问老朽便知。”

  沈昌宗却冷冷道:“主公之命,望夫人和大夫体凉一二。”

  我看了眼沈昌宗,淡笑道:“沈教头是想查看我身上的生生不离吗。”

  沈昌宗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出来,脸色竟然一红。

  林老头和素辉一脸了悟。林老头的眼中有丝不忍,素辉皱着眉头想要说什么,可是我也知道反对无用,便伸出手来,大方道:“请。”

  那沈教头微红着脸略探我脉博,眼中狐疑了几分,然后松了口气,恭敬道:“请夫人早些安歇,今夜三爷应是同主公商议一夜要事了。”

  他走时对美少年说道:“你且留下。”

  那华服美少年弯脸更低,恭敬地诺了一声,留了下来。

  素辉等那沈昌宗一走,立刻全身放松,走到那美少年那里:“这啥意思?”

  看样子他同这样少年很熟悉。

  “估计是来看看花西夫人长什么样的。”那美少年木然道,然后一摘帽子,露出一张充满风情的俏脸,还有那满头青丝,“平时那些子弟兵们同我在一起,最爱打听的就是花西夫人长什么样。”

  “那为何让一个男教头把脉,也不怕逾矩。”素辉跟着那少年急急问着。

  他即不回答他,也不正眼看他,上上下下很没礼貌地打量了一番快吓哭的薇薇,轻哧道:“就这胆量,也配伺候主子?”

  然后大喇喇地走到我面前,没形没状了福了一福,嬉皮笑脸道:“悠悠给夫人请安。”

  她对我一摊手掌,里面赫然写着原非白的笔迹:青山永延,媚我苍渡。

  她飞速地收回了手,这时薇薇站在她的身后叉着小鸾腰瞪她。

  “谁怕了,”薇薇扁着嘴对青媚嚷着,脚步却不停,快速地绕过她,挪到我身边,含怒带惧地看着青媚,向我投诉道:“夫人,青媚这个丫头老是仗着比薇薇进苑子早几日,欺压薇薇。”

  青媚横了她一眼,然后用手掌狠狠推了她一下,手上的字也给擦化了,薇薇给推坐在地上,青媚蛮横道:“你个不知道死活的贱蹄子,若是侯爷动了怒,西枫苑的奴婢一个也活不成,此诚非常之变也,你不思护主,倒还躲在主子身后,搬弄是非,我先给你个窝心脚,把那黑心黑肺肠子的给血淋淋地踹出来。”

  青媚做势就真要踹她,素辉以为青媚真要动粗,赶紧过来拉着,薇薇吓得跪爬着扑向我的怀中,号啕大哭:“夫人,青媚这坏蹄子又要杀我了。”

  青媚一边推挡着素辉,向薇薇蹬着脚,一边向素辉的怀中快速地塞进一块紫色令牌,那眉毛明明倒竖着,眼神闪着兴奋,嘴角亦使劲憋着笑,好像在做一种游戏一般,素辉皱着眉,但眼中毫无异色,估计这种戏码西枫苑时常发生。

  我明白了,青媚忽然过来,定是原非白做好救我们的准备,他那八个字的含意应是嘱我可信任青媚,林毕延,苍字就是告诉我那原非遽做好准备,会从水路送我们走。

  可是非白,那你怎么办呢,我抱着痛哭的薇薇,不知为何,鼻子却发了酸,非白,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万恶的原家呢。

  这时外面又起了一阵混乱,只听围着我们的子弟兵警惕地喝道:“来者何人,通报姓名。”

  几个轩昂的身影飘过碧纱窗,未见人面,己闻爽朗的笑声:“沈昌宗,你个狗奴才,连本王也不认识了。”

  然后是沈昌宗的诺诺之声:“宣王架到,小人有失远迎。”

  然后沈昌宗恭敬地大声唱道:“宣王架到。”

  厚重的帘子被两个太监掀起,一个气度不凡的青年慢慢踱了进来。

  却见那青年穿着江牙梅水五爪云龙白蟒褂,里面夹穿一件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金线蝶绣的黑缎宽腰带上束着金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那腰带上挂着金珠算,银鱼袋,两边侧腰上又各挂着一对黄玉麒麟,乌发戴着紫金冠,冠身正中镶着颗圆润的大东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映着烛火下,面如美玉,鬓若刀裁,目似点漆,虽怒而笑,那双明亮的目光快速地扫了一眼赏心阁众人,最后落到我身上,微微一凝。

  薇薇像看到亲人一样扑过去,改跪在他脚边,抓着他的王袍哇哇哭了:“宣王陛下,救救薇薇吧。”

  素辉肃然地大声道:“见过宣王殿下。”领着众人一阵下拜。

  我也赶紧跟着跪下,心想这青年应是永业二年在玉北斋见过的宣王轩辕本绪了。

  这位看似纨绔风流的俊俏王爷,却是三国南北朝有名的辩士和说客,严格意义上说来,他也算是我的幸福终结者了。他有两位双胞胎妹妹,是战国时代赫有名的两位美人轩辕淑环和轩辕淑仪,连带当年惨死的前朝公主轩辕淑琪,史祢轩辕三姊妹,皆以美貌,多智以及贞烈闻名,而她们的婚事,他有幸全部参与了。据说他早年游说了先皇英宗撮合了轩辕淑琪和原非清,然后把他其中一位亲妹妹成功地推销给了我的初恋情人,又差点把另一位嫁给原非白,眼看着非白不允,他又神奇的把手指一挥,瞄准了前朝驸马原清江。化皇女耻辱为政治联姻的奇迹,可谓鬼斧神功,实乃轩辕皇室的一枚智多星。奈何其不是皇后所生,而生母孔妃惨死在己酉宫变中,永远被太子轩辕本昱压得死死的,也许正是因为同是庶出之理,在原氏大族中,他同原非白相交甚厚,如同其兄同原氏长子原清江和宋侯走得很近一样道理。

  我收回思绪,只听那宣王嘿嘿的笑了几声,偷眼望去,他正扶起哭得稀里华拉的薇薇:“可怜见儿的,我让你来好好伺候墨隐,谁知成了这光景呢。”

  薇薇哭声微收,而我的眼前飘来了那片带着龙纹的白袍角,好一会儿,我的头顶上方有人微抬手,对我柔声道:“这位想必是弟妹吧,听说身子不大好,薇薇还不快把你主子搀起来。”

  一双柔夷比薇薇更快一步地扶着我爬将起来,侧头看去却是青媚,她低垂的美目中看不到任何神色,只是扶着我的手微紧,把我微拉着后退一步,离那宣王和薇薇稍远。

  那青年满眼审视地盯着我的紫眼睛看了一阵,屋里除了薇薇轻轻的低泣声,出奇地安静。

  “本王渴啦,”那青年忽然大声嚷嚷着,像入无人之境:“西枫苑的奴才们,快点把好吃的好喝的端上来,敢怠慢我,本王便叫你们主子把你们的屁股打烂喽。”

  众人一下子反应过来,一阵答应,西枫苑的人也仗着他的话,得了自由,那林老头便拉着兰生下去了,素辉称着这个档面色凝重地大步走了出去,估计是按照青媚的传话去布置了。

  薇薇欢天喜地说去给宣王倒茶去,出乎我的意料,青媚并投有走,扶我坐下,为我和宣王递上暖手银熏,宣王早有小太监接过青媚手中的银熏,没让她近身贵人,青媚便温顺地垂手恭立在我的身后,仍是一身男装,却俨然我的贴身女侍卫一般。

  宣王也不惊讶,想是同原氏亲厚,素知原氏凡高位女眷者身边必有两个女侍,这两个女侍平时装扮必一文一武,一男装一女装,两者交替,以护其主,想是那青媚得非白嘱托,暂作我的贴身武侍,随后见机应变。

  这时薇薇托着泥金盘进来,上面放着两盏青花红豆沙。

  “薇薇还记得本王爱吃红豆沙呀。”宣王状似轻松地同薇薇聊着,小姑娘手托金盘,巧笑倩兮,那小脸却不由红着低下来。

  青媚见了,眼中露出一丝不屑,转瞬即逝。

  “弟妹这眼睛瞧着伤得梃深的哪。”宣王看向我的左眼眶,一只修长的手也摸向自己的眼眶,好像惑同身受似地倒吸一口气,皱着眉道:“啊呀,女子向来重貌,弟妹恁是不小心,想是要好好养护才能好。”

  我微微一笑,恭敬地低头答道:“多谢王爷挂怀,皮外伤罢了,去岁春光里为歹人所囚,出逃时不慎遇裘,能活着见到三爷,也算值了。”

  宣王似乎投有想到我会这么说,又沉默了下来,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阴沉,他依旧瞪着我忽然出声大叫着:“来碗燕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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