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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再服三日汤药,王上便可痊愈。”我轻轻取针。

  “是你,寐兮。”秦王睁眼,低声唤我。

  “王上,是鸣凤夫人救冶王上的。”公孙玄不失时机道。

  “你懂医术?”秦王讶异地问,面色苍白,身子仍虚。

  “略通一二。”我淡淡道,起身行礼,“王上,寐兮告退。”

  丞相赶忙笑道:“王上,鸣凤夫人是春秋老人高足,精通医术。”他转眸我,别有意味,“王上刚刚醒转,劳烦夫人为王上穿衣。”

  我静默须臾,取来衣袍,垂眸道:“寐兮伺候王上穿衣。”

  丞相与公孙玄轻步地退下,秦王任我伺候,日光追随着我。系好袍带,他握住我的手,“寐兮,这些日子以来,你辛苦了。”

  我抽出手,后退一步,“寐兮不辛苦。”

  秦王一怔,随即轻声一叹,目光渺渺。

  我抬眸望他,眉心微蹙,似含轻愁,“王上早点就寝,寐兮告退。”

  未及他出言挽留,我立即转身离去。

  此乃欲擒故纵也。

  那些污秽的流言蜚语,秦王仍然耿耿于怀,可是经过此事,他必定不若先前坚定,不会再对我不闻不问。

  之后,公孙玄会告诉他为何卧病、为何昏睡。不出所料,秦王命人搜查露初夫人、云伊夫人和蒙王后寝殿,在阳硕殿搜出少许腐骨散。

  秦王震怒,将蒙王后禁足阳硕殿半载。于此,蒙王后骤然失势。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既打压了蒙王后,又警示了露初夫人。这一次,我先放露初夫人一马,下一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那少许腐骨散,自然是无情在某个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阳硕殿,以此栽赃嫁祸给蒙王后。

  腐骨散并非媚香,而是师父研制的剧毒。我在学艺时看师父研制过,此次凭着记忆研制,没想到毒性与师父所研制的相差无己。秦王中毒,并非闻了腐骨散焚烧的香气,而是每日服用定量的腐骨散,毒性积在体内,数日后便发病昏迷。

  神是我,鬼也是我。

  我要秦王对我心生怜惜,我要重回日照殿,我要任何人再也威胁不到皓儿的安危,我要伤害过皓儿的人尝尝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三日后,秦王驾临荣华殿。

  其时,红形彤的斜阳悬挂西天,霞光万重,云锦绵延,鲜艳如血。

  殿后庭苑渐起丝风,天与地却仍是热烘烘的,身上穿得单薄,亦汗流浃背。

  我与皓儿坐在廊下闭目歇息,凌乱的脚步声从空旷的大殿传来,皓儿疑惑地看我一眼,旋即起身去瞧瞧究竟是谁来访。

  “儿臣拜见父王。”皓儿的声音惊喜无比。

  “皓儿快快起身,你母亲呢?”果然是秦王。

  “母亲在后边,儿臣带您去。”

  我起身,整好衫裙,就在秦王与皓儿行过来之际,敛衽行礼,“寐兮叩见王上。”

  秦王快步走过来扶起我,笑道:“无需多礼。”

  皓儿欣然的微笑不自觉地逸出唇角,“父王,荣华殿郁蒸闷热,您多多担待。”

  秦王头也不回地吩咐身后的侍臣李也,“还不快去抬冰鉴过来?”

  李也应诺,转身吩咐后面的侍从去日月殿抬冰鉴。

  皓儿识趣道:“父王,母亲,儿臣先行告退。”

  秦王笑望着皓儿,“去吧,明儿你到奏疏房来。”

  皓儿应了,含笑退下。李也自然也知情识趣地屏退所有侍从,只留下秦王与我。

  “王上尚未痊愈,怎地出来走动了?”我轻责道,微含嗔怪,不掩关怀。

  “寐兮,若非你,寡人也不会好得这么快。”他握着我的手,掌心的汗黏在我手背上,粘糊糊的让人不舒服,“寡人应当好好赏你。”

  “王上无碍,寐兮便安心了,从未想过赏赐。”我轻轻地抽出手。

  “寐兮,寡人知道你心中有怨有气。”秦王叹了一声,“王后与露初夫人咄咄逼人,说那些流言蜚语有损君威,蒙将军等人也说你……寡人不得不对你有所冷落,待那些谣言有所平息再来看望你。”

  我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笑起来,明明自己所想所为,却总是摆出挡箭牌,说自己多么无奈、多么迫不得已,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不可否认,秦王是治国有方、守业有道的明君,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于国政明断果决,于大业禅精竭力,于妻妾却是多情心软,于家事优柔寡断。因此,他极易受到旁人的蛊惑,耳根尤其软。

  因此,我与皓儿被贬冷宫,皓儿甚至差点儿赔上性命。

  我清婉一笑,“寐兮从未怨过王上,只怨自己命苦。”

  他诚挚道:“寡人知道你受委屈了,当初你孤儿寡母远去吴国,为我秦牺牲那么多,寡人不是那种心胸不阔,拘泥迂腐之人,从今往后,寡人不会亏待你与皓儿。

  “寐兮谢过王上。”我抿唇微笑,“王上是否认定我在吴国受了百般折磨与凌辱?”

  “此言何意?”秦王不明白为什么我有此一问。

  “王上,冰鉴已到。”李也迈步上前恭声禀报。

  “抬到寝殿。”秦王扬声呀咐,携着我走向寝殿。

  侍从果然卖力,荣华殿距日月殿不近,他们竟然如此迅速地搬来冰鉴。

  将冰鉴放在床榻前,李也与侍从退出寝殿。

  冰鉴里的冰块一点一滴地消融, 闷热的寝殿有了些许凉意,舒服宜人。

  秦王拉着我坐下来,急切地问:“寐兮,适才你所说的,究竟是何意思?”

  眸光楚楚婉婉,我缓缓道:“在吴十二年,寐兮一直守身如玉,清清白白。

  闻言,秦王大为震惊,“寡人听闻吴王与吴文侯……”

  “寐兮知道,全天下人都说吴国质子府的寐姬是媚骨生香的艳姬,说寐兮是淫娃荡妇,可是没有人比寐兮更清楚自己。”我冷冷眨眸,静静地问,“王上宁愿相信旁人,也不信寐兮?”

  “不是不信你,而是……”

  “寐兮手无缚鸡之力,吴王与吴文侯用强,寐兮自然无法反抗。”

  “咳,是寡人送你到吴国为质的,一切都是寡人……”

  “王上无需自责,当年之事,王上也是迫不得已。”

  “你明白便好。”听我这么说,秦王点点头,似是很安慰,“当年,蒙将军必定不会让蛟儿去吴国为质,露初夫人极力拉拢丞相,丞相便提议你带着腹中孩儿前往吴国,咳,当年若非诸臣附和蒙将军与丞相之议,寡人也不会送你去吴国。”

  虽说秦王受诸臣掣肘,我亦很清楚,若非他点头,诸臣也不敢强逼秦王,一个巴掌始终是拍不响的。

  我笑道:“王上,寐兮与皓儿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只要王上待皓儿好,寐兮别无所求。”

  秦王转眼笑道:“好,寡人必定全力栽培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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