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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有时早起梳妆打扮,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有些恍惚,那仿佛是我,又仿佛不是。若说偏向古代,可眼中依然是自信闪耀;若说偏向现代,眉眼神韵中的那抹柔媚,却是那时的我万万不会有的。

  这一年中胤祥倒有半年不在我的身边,因为康熙身边重臣如魏东亭、曹寅等,欠下的库银不知凡几,虽说大都用在了皇帝那几次南巡上,可名义上又不能不还,一众大小官僚都两眼冒火地盯着他们,打定了主意,那样的大山你不铲,那也别想搓平了我们这些个小土墩儿。

  河南、安徽、山东,旱的旱,涝的涝,哪个地方不得用钱,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也见不了多大成效。可又不能不管,偏生银库账面花哨,实则空虚,臣子们又不敢实报,只是难为了办差的四爷和胤祥。

  去桐城从那些盐商身上挤了些油水出来,已是万分的艰难,可也是治标不治本,这都是胤祥回来跟我说的,那时候的他一脸疲惫,话里话外透着对吏治败坏的不满和……太子昏庸的无奈。我忍不住想,四爷和胤祥的野心是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萌芽的呢?

  胤祥甚少跟我说起官场上的事儿,我也从来都不问,这也是他对我最满意的一点。他总是说八爷家的福晋就管得太多,一点儿女人的本分都没有,我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

  心里却忍不住苦笑,胤祥不知道的是,并非是我多么的守妇道,只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唯恐言多必失,有些事情说漏了可不是好玩的。可我越是淡然,胤祥反而跟我说的多了起来,我也只好听着,很多细节都与我看的历史书中描述的不同,但主干却没有改变,我心下越发地怕了起来。

  我只是个时空的意外者,若说真改变了什么,也只有我嫁了胤祥这件事儿,上次救四爷,也说不上是救,因为史书中本来就没写他会被牵连进去,是我自己怕因为我的到来而发生什么变动,才处处小心,而结果自然也与历史相吻合。

  不知为什么,在这儿待得越久,心里就越惶惑,看着今天还在对你笑的人,却知道他明天的命运是什么,心里的很多想法都被历史所局限住,这个人下场不好,要离他远些,那个人会飞黄腾达,要离他近些。

  爱恨情仇不是由自己的心,而是由历史中的潜规则来决定,这种滋味真是难以言喻,我却只能默默地把那些苦涩压在心里,就像沉入海底的石头,只能让时间来慢慢消化粉碎。可像这样的石头一块又一块,随着在我周遭发生的事情,接连不断地沉入了我的心底,让我不禁怀疑,在我的有生之年是否还有心思洁净轻松的一天。

  而其中最大的一块石头莫过于我到现在还没有怀孕,只不过这块儿石头压的不是我的心,而是胤祥的,甚至是像小桃、秦顺儿那样对我们忠心耿耿的仆人心上的。

  胤祥从来也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儿,每日里见了我都是笑眯眯地谈天说地,只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却忍不住皱了眉头,而夜里也是加倍地努力起来,弄得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而奴才们的担忧则表现在,一碗又一碗的补药接连不断地给我端了上来。

  而我的态度可能也是让他们心下不安的原因,因为我是真的不在乎,心里头总是隐隐有着个念头,对于我这样的来历,没有孩子可能倒是件好事儿,来去都落得干净,了无牵挂。可这念头我都不敢细想,更别说讲了出来给谁听,因此只能装作不在意胤祥忧虑的眼光,而小桃她们端什么给我,我就吃什么,绝无二话。

  “想什么呢?”胤祥从我身后靠了过来,用双臂围住了我,低头轻吻着我的头顶,模模糊糊地问。我放松地向后靠了过去,把手中的绣帷展开了给他看。“你看,这是我要给德娘娘的寿礼,怎么样?”我笑说。

  胤祥把下巴轻放在我的头顶,就着我的手看。那是一幅水蓝色的苏绣,巧妙地做成了一个炕屏,小巧玲珑,共分成四幅,绣得却是蒙古草原的塞外风光,白云绿草,篝火摔角,赛马歌舞,旁边也配上了一些蒙古长调的词句,都用金线细细地绣了出来。

  “小薇,你真是有心,竟想了这个出来,娘娘一定喜欢的。”胤祥惊喜地说,说完又亲自拿了过来,爱不释手地反复看着。胤祥手下自然是有着蒙古籍侍卫的,我让秦顺儿找了个识字的,把一些蒙古长调的歌词默写了给我,自己又设计了一个大概的样式,让人画了出来,再拿去给官中绣坊的人去做。

  “你若喜欢,赶明儿也再做一幅给你好了,这个还我。”我伸手从胤祥手中把绣帷拿了回来,小心地收好,放进了一个红漆描金雕刻着一些祥瑞图案的盒子里。胤祥嘻嘻一笑,转身坐在了炕上,双手枕在脑后靠在了大软枕上,眼光却随着我在屋里忙碌而上下移动。

  十三虽不是德妃亲生,却也是她照拂着长大的,又有着四爷的关系,因此胤祥很把这次贺寿放在心上,寿礼准备了不少,我都得一一收好封上,免得出了什么纰漏。

  说来有趣,这一年我借口身子骨儿不好,基本上谢绝了一切出门会客的机会,就是德妃那儿也不过去请了几次安而已,四爷府更是门也不登,除了钮祜禄氏,倒是四福晋亲自来看了我几次。

  德妃对于我这种安于守拙的态度自然是心知肚明,而且赞赏不已。我不去抛头露面惹麻烦对于她而言那是求之不得,除了必要的请安,其他的宫中礼俗,她也是以我身体不好的名义,帮我能免就免,而对我的赏赐却是越来越多。

  我自然是就坡下驴,本来就不想出门,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免费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的赏下来给我贴补家用。我本身又好静,有了这名正言顺的理由,自是乐得逍遥,做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标准贵妇。不过还是会偶尔以出门礼佛静养的名义溜了出去,到城外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带增强体质。

  对于胤祥而言,只要是对我好的事儿,都是一百个顺着我,德妃也是默许了,其实只要不伤害到她和她儿子们的切身利益,她对我也还算不错了。胤祥离京前曾陪着我去了一趟香山碧云寺,我说轿子坐得闷,要出来自己个儿走走,他也没意见,只是让侍卫们把周围闲杂人等清了清。

  清朝虽不像宋明两朝那样对妇女抛头露面要求得那么严格,可像我这样身份的贵妇,也不是谁想看就可以随便看的,我虽不怕看,可也不能坏了规矩,就随他去了。只是越往上爬,胤祥越吃惊,我的体力怎么会这么好,小桃那群丫头早就落在了后面,除了侍卫们就只剩下气喘吁吁的秦顺儿勉强跟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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