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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昏暗中就见高仲祺的双眸里闪着明亮的光芒,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贺兰被他看得时间长了,不免有点心慌气促,道:“你看我干什么?”他也不说话,却上了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他们两个人,她不免挣一挣,轻声道:“你不要乱来,我还怀着孩子呢。”

  他搂着她,笑道:“知道了,娘子,为夫保证规规矩矩的。”

  他的语调温柔极了,只是将她抱在了怀里,果然没有妄动一下,贺兰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摸,触手滚烫,便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不怕造坏了肠胃么?”

  他就以薰薰,握着她的手:“要是喝醉了能让你多问这样一句,那我情愿天天泡在酒缸里。”贺兰道:“又要说疯话了。”他笑道:“我知道,我这个人在你眼里就是个疯子,其实你生我的气,我怨我换了你的药。”

  贺兰靠在他的怀里不说话,他道:“贺兰,我八岁就没了爹娘,靠着自己长大,我一直都想,如果我有一个孩子,我一定很爱他,不让他吃一点苦。”贺兰道:“你八岁就没有爹娘了?”

  他的声音沉重,透着一种恍惚的痛楚,“贺兰,这川清江山本就不该是秦鹤笙的,当年川清都督程藉就是我爹,我娘是林南茶园高家的小姐,秦鹤笙联合其他几股地方势力,假意要开什么咨议会,在会上害了我爹,那天晚上我娘藏了一撘连银元在我身上,让我跑,我跑出来了,但我爹我娘都死了。”窗外下着很大的雪,那雪光映照在床上,透着一片明亮,他抱着她,默默地道:“贺兰,你别怪我对秦家人心狠手辣。”

  她沉默着不说话,他放缓了声音,“贺兰,你跟我走吧。”

  她怔了怔,“去哪?”

  他道:“反正我的目的只是扳倒秦鹤笙,我不想要别的,贺兰,我带着你和孩子离开这,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买一片茶园,采茶过日子,把我们的孩子养大,我一想到那样的日子,我就很快活。”

  他X力为她描绘出一幅很好的画面来,窗外的雪扑簌簌地砸在玻璃窗上,屋子里却暖得让人杺出细汗来,贺兰竟觉得有些恍惚,那样好的日子啊,她的唇角都不禁浮现出一抹柔柔的笑意,他的目光其实一直都停留在她的面孔上,这会儿见她笑了,他禁不住喜上眉捎,伸手在她的面孔摸了摸,静静地道:“贺兰,我—直都觉得,哪怕是这千里江山在手,都比不上你给我的一个笑脸。”

  他温柔地望着她,X低头在她的脸上亲了亲,昏暗中,他的—双眼眸依然亮如星辰,贺兰简直恍惚了,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曾经耀爱过的,她不可能对他再也没有半点感觉了,他在她的灵魂里刻下了最狠最烈的一笔,这一辈平都不可能消除,往事如骤然降临的裱雾,四猫八方地朝她捅过来,她想起他对她的好,他说过要一辈子给她暖手,她觉得自己的心好似是沉浸在温热的水里,不住地上下漾着,她真狠不得就在此刻死了算了。

  他真的醉得狠了,声音渐新地低下去,竟就朦朦胧胧地睡着了,只是不肯松开她,双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她仰起头,看到他乌黑的额发下那一张英挺的面孔,他睡着的时候,嘴唇紧紧地抿着,像一个倔强的小孩子,这阵子她把他折磨得那样狠,这世上只有她,可以轻易打碎他坚硬的外壳,直接刺到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他鲜血琳漓却无半点还手之力,且还心甘情愿。

  贺兰伸出手来,在他的面颊上轻轻地摸了摸,柔声遭:“仲祺。”

  他设有半点察觉,发出沉重缓慢的呼吸声,双臂又在无意识间将她抱紧些,她能感受在他胸口的心跳声,真切实在,而那一瞬,她心里的痛楚与挣扎如海啸一般呼啸而来,在她的耳边呼呼作响,犹如狠戾的恶魔,等待着撕碎她最后一丝防线。

  隆冬腊月,大雪纷飞,云层厚重如铅,天地之间白皑皑的一片,又有雪花,撕棉扯絮般落下,没头没脑地下个没完,一阵狂风吹过,卷起了冰冷刺骨的雪雾子朝着人脸上扫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高仲祺到楚州会,开完会就连夜驱车回邯平,这一路上千赶万赶,许重智提心吊胆整整一路,生怕这天气恶劣,雪天路滑,行的又都是山路,万一高仲棋有个闪失,就是把他活剐了都担当不起,幸好一路无碍,眼看着三辆汽车一路开进了邯平的城门,他才暗暗地松下一口气来。

  正式下午四五点钟,天穹暗沉,风雷迷漫,道路两边居然还有些做小买卖的摊担,高仲祺原本披着呢氅靠在车座上补眠,这会儿睁开眼睛朝外面看了看,那车宙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他敲了敲车窗,积雪拂落下去,就见路边一个穿着棉袄的老头子正站在一个货担前面,货担上挂着些小孩子玩的玩意。

  高仲祺忽地道:“停车。”

  货郎担的老头吓得嘴唇不住地颤抖起来,就见一排三辆军车停在了面前,从里面走出来全副武装的持枪卫戎,竟就将他团团围住了,他不过是极老实的卖货郎,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就见一群几簇拥着一个人走过来,那人身穿军装,身形挺拔,领章灿然生光,左右的人为他打着油伞,老头子慌得两腿友软几乎要倒在雪地里,哆嚷着道:“长官….”

  高仲棋笑道:“你不要害怕,我是来买东西的。”

  那老头子胡子和眉毛上都结着冰霜,怔怔地望着高仲祺,高仲祺在他的货郎担上拿起一个拨浪鼓,转了一转.那拨浪鼓就咚咚地响起来,他笑起来,道:“这个多少钱?”

  老头子忙不迭地道:“长官要是喜欢就拿走,就拿走。”高仲祺笑了一笑,道:“多给他点钱。”

  许重智已经走上前来,将整十块银元故在了老头子的手里,老头子眼睛都瞪大了,捧着那一把银元的双手不住地发抖,许重智低声道:“总司令,上车吧,这里的防卫不太安全。”

  在楚州开会的时候,有革命党企图炸会场谋杀高仲祺,但被汤敬业提前侦获,并且对外封锁了消息,只有内部人知道,但也是惊险万分.许重智打死都不敢大意。

  高仲棋看了看手中的拨浪鼓,鼓面上描绘着一个红肚兜的大胖娃娃,脸蛋红扑扑地笑着,他自己都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笑,转过头来对老头子道:“这是给我的孩子买的,我要当爸爸了。”

  老头子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名震川清的总司令高仲祺,这会儿只顾得诚惶减恐,连声道:“恭喜,恭喜长官,多于多福,多子多福。”

  高仲祺转过身上了车,那汽车开起来,车外依然是一片混沌的雪世界,他手持着拨浪鼓,轻轻地晃一晃,那皮锤就硅在了鼓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最近忙得要命,眼里布满了血丝,却在那一刻,含笑的面孔上没有半点睡意。

  等到了傍晚,天色晦暗,高仲祺的车已经到了遥孤山下,正要顺着山路开上山去,忽见一辆汽车风驰电掣地开过来,司机认得车牌号,道:“这是山上宅子里的汽车,咦,是方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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