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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她竟是百密一疏,当下面颊滚烫,往一旁躲,他侧着身,已经伸手来解她的衣带扣子,她慌地去打他的手,他轻声道:“反正你都醒了。”贺兰急道:“我又睡着了。”昏暗中就听得他轻轻地笑出了声,手已经探到睡衣里面去,揽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一收,人已经压了上来,贺兰四肢发软,心慌气促地“唔”了一声,他一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嘴唇,摸索着找到了她捏住床单的手,接着紧紧地扣在自己的手掌里。

  她的身体宛如一枝娇艳的菡萏,临水的花苞,在春风雨露中缓缓地摇曳,迨至菡萏成花时,芙蓉香馥满庭芳,宛如粉嫩的花瓣一朵朵地绽放在他的手心里,最是销魂蚀骨的柔情无限……

  天阴沉沉的,中午的时候下起了大雪,撕棉扯絮地覆盖了大地,贺兰抱着膝坐在落地窗前看雪,忽听到门响,回头却望见挽翠端着一个珐琅托盘走进来,笑着道:“贺兰小姐,喝点参汤暖暖身子。”

  贺兰道:“他上哪去了?”

  挽翠知道贺兰问的是高仲祺,便笑道:“少爷的事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真不知道,恐怕是有些军务要处理,我看少爷早上出去的时候就很匆忙的样子。”贺兰望着窗外的雪,低声道:“我要是再不回去,我姨妈一定要生气了。”她又转头看看挽翠,“你们这里有没有汽车,随便找个家丁开车送我下山。”

  挽翠忙道:“那可不行,别说这里没有汽车,就算是有,这样大的雪,怎么好开车下山呢,贺兰小姐不如再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就说大雪封山……”贺兰知道挽翠这样的丫头,除非是高仲祺吩咐,否则对她说什么,她都是不会轻易去做的,便叹了口气,道:“你把参汤拿出去吧,我不喝。”

  她一想起家来,心里就是沉甸甸的难受,更是无比忐忑起来,心想只等着高仲祺回来,这一次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要下山的,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也不见他回来,贺兰晚饭也没有吃,莫名地坐立不安,直到八九点钟光景,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车声,又有雪亮的车灯从落地窗前晃了过去,贺兰心中一喜,她早就穿戴好了,忙又将衣架上的天鹅绒云肩取下来,一推开房门,果然就听到大厅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她顺着楼上的走廊跑了几步,已经喊道:“仲祺,我不管了,我要回家去。”

  然而来的人不是高仲祺,竟是汤敬业与几名卫戍,贺兰那脸上的失落神情,就禁不住显露出来了,汤敬业站在楼下仰头看着贺兰,那眉骨上狰狞的疤痕被灯光照耀着,分外地清晰,他笑道:“参谋长与贺兰小姐果然是心有灵犀,我们正是奉了参谋长的命令,前来送贺兰小姐回去的。”

  贺兰立时笑逐颜开,松了一口气,道:“那太好了,我们快点走吧。”

  她归心似箭,三步并作两步下楼来,挽翠知道汤敬业是高仲祺身边的第一要人,也就默默地退到了一旁,汤敬业领着贺兰出了别墅,外面停着好几辆汽车,他亲自送贺兰上了其中的一辆,又对开车的侍卫说了地址,这才走到后座的车窗外,向着贺兰笑道:“贺兰小姐,我还有事,不能亲自送你了,你一路走好。”

  贺兰点点头,笑道:“谢谢汤队长。”

  汤敬业背着手,淡淡一笑,道:“不客气。”

  他直起身来向着司机扬了扬手,司机便发动了车子,那汽车在别墅前面拐了个小弯,便冒着风雪下山了,就见朔风微啸,那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犹如满天洒落的咸盐粒子,打在车玻璃上,簌簌有声。

  第六回 烈焰断生平此情难续 春寒损韶华怀恩结誓

  烈焰断情,此生难续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露出一片寒浸浸的白色。

  贺兰睡到半夜忽然醒了,更是莫名地一阵心惊肉跳,她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才记得这里是自己的家。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姨妈,还是巧珍伺候着她洗澡换衣服,又咭咭呱呱地说上许多话,安顿她睡了,但她这会儿却醒过来了,看时间也不过是半夜三点多钟,她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看到薄纱窗帘外面的月光,又大又好的圆月,被一层淡淡的银雾笼罩着,如冰梭织絮一般。

  贺兰怀疑自己是被那月光给惊醒的。

  但她确实是听到了某种声音,很细很细的声音,她从床上坐起来,噜噜也从窝里竖着耳朵站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戒备,贺兰把食指竖在唇边,很小声地道:“噜噜不要吵。”噜噜便安静下来,她披了件长衣推门走出去,乌黑的长发直垂下来,噜噜悄没声地跟在她身后,鼻子不停地左右嗅着。

  走廊里点着雪亮的灯,花架子上摆放着一盆碧玉兰,一朵一朵的花儿像是纯白的玉盏,仿古宫灯悬挂在走廊墙壁的一角,地面上是绵厚的地毯,贺兰慢慢地朝前走,一直都到了姨妈的房门前,那房门虚掩着,仅仅露出一点小缝,有光线从屋子里面泻出来。

  贺兰慢慢地推开了门。

  她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坐在地毯上的姨妈抬起头来,绿纱罩里的光芒映在她的面孔上,姨妈那美丽的面孔上是憔悴颓败的表情,一个苍白羸弱的清秀男人躺在姨妈的怀里,他的嘴角还在往下慢慢地滴血,他的手边是一个高脚杯,酒杯斜倒在雪白的地毯上,红酒液沁到地毯里。

  贺兰石雕木塑一般地站在门外,嘴巴拼命地张开,犹如脱离水面的鱼儿,可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她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姨妈抬头看着她,她的脸上竟是无比宁静的表情,那样的宁静让她看起来神圣极了,她无声地咧嘴笑了笑,“贺兰,我还真怕看不见你最后一面了。”贺兰吓得脸色雪白,全身战栗,恐惧的声音好似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低不可闻,“姨妈……”

  梅姨妈却轻声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本来答应我的,今天跟我结婚,贺兰,我本来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嫁人了,可是我今天要结婚了,我年少时为他被赶出家门,现在又为他欢场卖笑。”她微微地笑一笑,“但你知道他刚才对我说什么吗?他让我嫁给吉老板,吉老板你认识的,就是那个烟卷商行的大股东,答应给他一大笔钱,他亲自去谈的这笔好买卖。”

  贺兰陡然明白了,夺眶而出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

  梅姨妈静静地笑道:“贺兰,我攒下的那些钱,全都留给你,还有这栋房子,这些是你的嫁妆,找一个踏实的好男人爱你,我只求你,千万别像姨妈这样,一辈子都毁在一个男人手里。”

  她凝望着贺兰,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她的右手里握着一把勃朗宁小手枪,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那一双含泪的眼眸,依然凝定在贺兰的面孔上,她微笑着说:“我总是等着,他能按照他对我说的承诺来爱我,可我总是等不到那一天。”

  贺兰大叫着“姨妈”扑上去的时候姨妈已经扣动了扳机,那一声枪响让贺兰瞬间魂飞魄散,鲜血从她的眼前迸射开来,姨妈的脑袋一侧开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贺兰惊骇地大叫起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时间仿佛是在那一刻宁静下来了,再没有任何声音,姨妈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她的手臂微微张开,看上去就像是温柔地拥抱住了他。

  他只有死了,才能这样安安稳稳地躺在她的怀里。

  她闭着眼睛,眼尾微微地弯起,眼睛依然是一道很美的弧线,是桃花的弧度。

  她其实叫做梅小玉,年轻的时候死心塌地地喜欢一个叫金士诚的男人,甚至被逐出家门都在所不惜,但这个叫金士诚的男人居然抛弃了她另娶了别人,她孤单艰难地活了那样长的时间,后来这个叫金士诚的男人又回来了,也不过是贪图她的钱,她便如飞蛾扑火一般奔向了这一场心知肚明的毁灭,纵然知道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像曾经那样把她抛弃。

  她曾说过,女人就是傻。

  这话很是没错,她就是这样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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