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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胭脂猛然回眸,朝燕陌抿唇一笑,浓浓爱意尽显其中。陌,亲爱的陌,记下我这一世的回眸吧!如果还有来生,你一定会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的,对吗?她这么想着的同时,将肩上的行囊递给修越,郑重其事地道:“我曾发誓一定要找到刺杀燕康的凶手,但我做不到了。包裹里有一支银羽箭,请你为我找到它的主人,替我杀了他。”

  银羽箭!她一直都把那支承载着雾烈痛苦的也是凝结着她的遗憾的银羽箭带在身边!强烈的负疚感冲击着修越。他想要伸手去接包裹,却颤颤巍巍抖个不停……她要他杀死那个凶手……

  杀手们的呼喊声就在耳边,胭脂没有时间理会迟疑的修越,也完全没有看出他脸上的异样,只将包裹往他手上一塞,轻轻推开他的身体,“来不及了,你快带上燕陌走!如果他不走,就点了他的穴道。”言罢,她再也没有转头看燕陌,运足真气,果断决绝地执剑,飘闪身形,朝有数丈开外的冰崖边上移过去。

  尚站在高处的燕陌见她倏地飘转身形,突然才明白她拉住修越,不过是要代替修越留下来。他不禁一阵激动,往下疾走,妄想将她捉回来,却遭到修越的阻拦,“皇兄,快走!”

  “修越,你放开我!我不能让她这么做,我不能!”他睁大双眼,恶狠狠地吼道。在这个世界上,他什么都能舍弃,唯独不能舍弃胭脂。他不再是七年前年少的自己,他想做一个爱她的、能负得起责任的男人!

  “皇兄,快走!”数支长剑的影子已经在不远处开始晃动,被黄昏的光线映衬得幻影重叠。修越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抱住燕陌,痛苦地重复,“皇兄,快走!”

  “你让开!我不能让她去!”燕陌挣扎着,撕心裂肺地号叫。

  “皇兄,你听我说!她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如果你现在不走,一会儿就走不了了!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一片深情!”如果说痛,他与燕陌一样痛,所以他理解燕陌此时此刻的心情。

  “胭脂!你回来——”燕陌双手腾空挥舞,万般深情地呼唤着心爱的女子,期待她会放弃自己的打算。但由于伤重,他被修越架住挣脱不了,只得不受控制地朝山巅而去。

  “走啊——”修越痛心疾首,用尽吃奶的力气拖着燕陌高大的身躯朝上移动,目标是被冰雪覆盖的、与天相接的寒山之巅。

  惊悚中的可罗突见如此变化,内心亦是感动与焦急,冲上前去帮助修越,与修越一左一右架住燕陌的手臂,极力地大声劝阻着不停反抗的燕陌,“殿下!不要再任性。您若是不走,就浪费了皇后娘娘的苦心……”

  “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燕陌声嘶力竭,目光紧紧锁在那个翩跹如蝶的单薄身影上,心像被撕扯成了千片万片,远比身体上的痛苦来得深切得多。他看见越来越多的黑影朝她扑去,但他除了不由自主地被拖拽住倒退着往山上移步,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叫喊着她的名字,那么凄绝,那么苍凉,那么疼痛,“胭脂——胭脂——”

  听着燕陌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呼喊,修越不禁泪流满面,热泪一颗颗落入脚下的冰雪,转眼不见。他背着胭脂的包裹,不敢回眸去看她的身影,只能化悲痛为力量,拼死往前,不停地朝燕陌喊叫着,“走啊——”

  耳闻燕陌声声泣血的嘶哑叫喊、修越与可罗的悲声,胭脂确信他们已经按她所说,带着燕陌一步步远离自己,一步步缩短与家的距离。会心的笑从她嘴角荡漾开去,似一朵正在开放的花朵,极美,也极脆弱。她平静地望着无数不断接近的身影,望着那个长相惊为天人的苍隐之帝,倔犟地站在冰雪陡坡上,举起剑,缓缓拔掉剑鞘,看长剑在暮色之下熠熠生辉,任凭嗜血的剑光在双眼中闪耀着,澎湃着。

  这是一把无名的剑,是燕康下令为她铸造的,虽比不上神剑,却具有非凡的意义。今天,她要用它去完成她身为雾烈侍卫的使命,去实现她对燕康的承诺,去回报雾烈的养育之恩。她岿然不动,只凝神屏气地眯起双眼看向下方,期待着这场在她生命里前所未有的挑战。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地以一己之力阻止奚桓,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如果她做到了,两国的历史将就此发生改变。

  身后的凄惨叫声越来越远。声音里包含着爱的力量,一点一滴注入她心怀。她孤身一人站在强大的敌人面前,却并不孤独,也不气馁。面前的敌人越来越近,叫嚣的声音越来越狂,挥舞的剑也越来越灼目。但她不害怕,不退缩,静静地等待着决斗的时刻。来吧,让一切就这么来吧!

  冰雪之上的女子威风凛凛,卓然不群,全然吸引了奚桓肆无忌惮的目光。他行进在最前方,将所有杀手都抛在身后,掠向她的方位,衣袂飘飘,如御风狂龙,几个起落已立定在她面前,扬眉轻言,“在等朕?”他的右手握着剑,拇指上戴着一只华丽的玉扳指,殷红如血。

  “桓帝以为呢?”胭脂轻快一笑,左手一撒,掌中剑鞘脱手而飞,直挺挺地插进冰雪中,没入整整一半。

  他抬头,阴郁的双眼望向她哀伤的眼眸,一边继续把玩着幻光,一边慢条斯理地道:“你要杀我?”

  “是。”胭脂如实回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前几日,你不杀我反而救我是因为你本该是我的子民?你杀我,是因为你身在雾烈?还是因为你爱上了燕陌?”幻光出鞘,剑气逼人。他用修长的指尖轻轻地弹了弹剑身,发出细微的铮鸣声,然后抬眼看向已走远的三个身影,“他就这么值得你搏命?”

  “你不觉得你废话太多了吗?”胭脂振臂抖剑,化为青芒点点,又快又准地朝他招呼过去。

  很显然,他很讨厌她似是而非的回答,“很抱歉,我一定不会让你如愿。”他微皱双眉,手中幻光略展,挡住她刺来的剑花。叮的一声长鸣,两剑碰撞在一起。与此同时,胭脂也听到了他幽暗的、不许任何人抗拒的命令,“临昭、凌峰,速速去追燕陌。”

  身在近处的临昭听令,竟觉体内热血澎湃,遂大声领命,“是,圣上。”然后带着凌峰及数名杀手,朝燕陌的方向急驰。父亲大人的血一定要用雾烈皇族的血来偿还,他这么想着,脸上展露出残酷而肆意的笑。

  与奚桓战成一团的胭脂猛然听此言语,再斜视一眼速度惊人的临昭,心中的急迫可想而知。她猛地朝面前的奚桓虚晃一招,奋力暴退数尺,张开双臂,狂舞剑花,截住临昭,娇喝一声,“你休想得逞!”

  “他死定了!”临昭剑芒陡然扩张,罩向胭脂喉颈,他一声暴吼,将这些年埋藏心底的对于雾烈的深刻怨恨都吼了出来。

  “你也死定了!”胭脂低头,避过剑锋,化剑为刀,朝临昭贴了过去,亦朝临昭手中的剑撞了过去。

  点冰飞掠而至的奚桓见她此招,大惊之后,反出声朝临昭道:“快退后!”与临昭呈并列之势的凌峰慌忙补救,朝胭脂腰身刺去一剑。

  刺——是布帛被撕裂的声音!胭脂的棉衣被挑破,露出了雪似的腰。临昭身上的缎袍亦被刺穿,见了红。

  她宁愿自己中剑,也不遗余力地要杀自己。久经大战的临昭竟被她惊出一头冷汗。如果不是因为桓帝突然出声指点,自己反应也快,加上凌峰半路杀出,这一剑怕是已经刺穿自己的胸膛。此女子果然名不虚传,是他从前过于傲气,差点饮恨于此。

  当的一声,隔开凌峰长剑,胭脂被迫倒地,以一敌三,却并不示弱,纤腿就地一扫,朝刚停在面前的奚桓点去,反应之快已属罕见。除此之外,她的剑峰直指临昭下盘,左手不经意间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来,捏成球状,当做暗器发向凌峰,此招可谓一举三得,妙到了极处。她深知,三人中,只有奚桓才是她的目标,只要她能威胁到奚桓,其他的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奚桓凌空飞起,越过她扫来的腿,幻光回旋,决绝无比地朝她刺去。

  胭脂望着这张气质绝佳的脸,并不答话,只翻身而起,昂然迎向他的长剑,置临昭与凌峰的出招于不顾,视死如归,竭尽全力刺向他的心脏。

  剑锋越来越近,清冷如月光,狂放如飓风……她看到了过去和现在,也看到了结束。过去,面前宛如天神的男子用此剑给了她新生,教会她活着的信念。可她知道,下一刻,她就会被他的剑刺穿身体,亦会被临昭的掌风击碎五脏六腑。她会鲜血淋漓地倒在冰雪之上,倒在他的面前,而他的脸会扬起灿烂的胜利笑容……但,这只是她的结束,而燕陌的新生才刚刚开始,因为她的剑足够杀死奚桓。

  杀死他!杀死他这样一个曾给予过自己第二次生命的男子!这一瞬间,她的心开始绞痛。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平和的、热爱生命的人,想不到却也可以这么嗜血,这么拼命,因为爱上一个人,就要让另外一个人去死……因为爱一个国家,就要让自己的国君去抵命……

  她又笑了,笑自己的命运太荒唐……漫天的战火、烽烟四起的残破景象、死去的娘亲与爹爹、斯文雅致的燕康……还有一路相伴的沧桑面容……十年前手持幻光的少年——与自己敌对的桓帝——原本该是她真正的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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