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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骆垂绮疼着,哭着,却也渐渐紧紧地环着他,这个她口口声声说着不想再要的人,这个她口口声声伤透她心的人,这个……她早已爱入神魂的人!

  浑身的疼,似是每寸都被噬咬过。骆垂绮已然醒来,却依旧紧闭着眼,浑身都烫着,似覆着一层薄汗,然被窝却密不透风。她试着一动,却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力来,酸软。

  她睁开眼,却见天色才微微见亮,身边已不见人影。暗夜里,什么都无声,似乎之前那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梦。

  她睁着眼,浑身累极,却再也闭不上眼入眠。想要想些什么,却发觉什么都思索不了,她只是那么睁着,直到天色见白,室内透入光来,身上的燥热终于平息,渐渐觉出被窝的温暖来。

  她盯着自己被掖得极妥帖的被褥,微转了有些发僵的脖子,却因天的大亮而瞧见枕畔摆着一只小锦囊,锦囊上面,有一个宝蓝缎面的荷包。

  说不清为什么,她立时撑起了身子,冷风霎时灌进来,冰凉的发丝滑盖住光裸的肩头,令她一阵哆嗦。然而她却顾不得冷,微颤着拾起荷包,血迹代替了之前的泪晕,斑斑驳驳,甚至模糊了那行“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绣字。荷包的一处被拙劣的针脚补过,再加上血迹,看去更为丑陋,不复原先的精巧。

  眼中一片发涨,她微抽了口气,极小心地将荷包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似是怕弄坏了,却又似恨不得捏碎它。

  仿佛过了许久,她才伸手去翻那只锦囊,才提起,似有“叮叮”之声,她倒出来一看,里面有一络金丝环,一副隐约透着红光的珍珠耳坠,一副似以金丝线镂成平安经的跳脱,以及,一支玳瑁钗。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致殷,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佩玉缀罗缨;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何以答欢悦,纨素三条裾;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

  一年一样,年年如此。

  第二十四章 七九春归

  萧条腊后复春前,雪压霜欺未放妍。
  昨日倚阑枝上者,似移芳意入新年。

  天都已连着下了三场大雪,皑皑的远山近水,枯枝上似是裹了绵厚的絮子,望去都白绒绒的,老百姓都忙着扫雪、铲雪,在自家屋脊上添梁木,以防重雪压塌。也是“扫尘”的日子,连孩子都跟着帮衬,以在父母叔伯处讨些年货吃。

  然而腊月二十八那日,晌午一过,就连过了三匹快马,疾奔西化门。大街上虽已少有商贩云集的热闹,但毕竟有人瞧见,不多时便传开,一时祥和喜庆又忙碌的天都,忽地蒙上了一层阴郁,如同这天,随时都酝酿着一场疾风暴雪。

  按理,时近年关,各处瓦肆勾栏也都歇业了,但因岚袖认了孙永航这份交情,便额外招待他在暖阁里饮酒。

  新烫的“洞仙酒”,清口的几样小菜,岚袖将小巧的火钵子捂在手心里,仔细端详了孙永航一番,才抿唇一笑道:“敢情是那日动静太大,被老丈人叫去谈心了?”

  孙永航饮了口酒,微微一哂,算是回应。

  岚袖点点头,“也是!你那日似是冲动了些,不过,冲动得有理!”她笑望他一眼,“看你神清气爽,怎么?那晚进展颇大?”

  面对如此直白的戏问,孙永航便再装不下那份坦然,当下面皮微红,夹菜的手也缩了回去。支吾了下,他盯着岚袖手中的火钵子,半是转移话题半是认真地问:“你这火钵子倒精巧!打哪儿能购到?”

  “你要?”

  “嗯。垂绮有些畏寒,冬日总把一双手冻得冰冷……”话说到这儿,又是一阵黯然,这四年来,又有谁替她将手儿焐热呢?

  “为她好,也得让她知道!”岚袖白了他一眼,“你心上的那位既然博通诗书,那就投其所好,写写情诗什么的啊!”

  孙永航眉微微一跳,想了半天,脸也涨得发红了,却仍是讷讷:“这个……”

  “比如‘见亦难,思亦难,长夜漫漫抱恨眠,问伊怜不怜’之类的……”岚袖笑谑,正欲往下说时,却听得历名于玄关处唤了声:“航少爷。”

  孙永航立时回头,“怎么?”

  “宫里来人了,说皇上传你即刻进见。”

  “嗯,我这就跟你回去!”孙永航应下,立时起身,“我就先告辞了!”

  “嗯,无妨!”岚袖也不客套,只是心中微见疑惑,这碧落官制,不是说廿五过后至正月初五,官员都有假的么?哎!不管了,反正朝局的事儿,谁搞得清楚!岚袖执起酒盅,细细啜了口,又咂了番,觉得这“洞仙酒”若加味五味子,许会更好些。

  孙永航匆匆赶至宫门,正想通禀安元殿值事,却见效远由里间出来,“公公。”

  效远见是孙永航,便立时扶住了他的手臂,小声道:“大人可知?羽州出事了。”

  孙永航一怔,“时下是冬令啊……”

  “可不是?已连下两座城了。皇上正在发火呢!”

  孙永航沉吟了片刻,立时向效远揖了揖,“多谢公公。我这就进去。”

  一入安元殿,孙永航发现信王、端王、明远、相渊早在那儿了。相渊一见孙永航来,月前的气还没消,当下也没好脸色,哼了声,也没怎么理。

  孙永航行过礼,也接了简书细看了,正如效远事先通报的一般,匈奴右谷蠡王部率部已下羽州西原、支口两城。简书由榆泉郡守发出,函中只提西原、支口两城,可见匈奴并未攻袭榆泉这处军塞要地。

  孙永航冷静地分析着,并不急着说话,只拿眼神扫过威严有余的信王,以及不乏忧色的端王,再望向女皇时,女皇却正冷淡地扫过相渊,似有不耐之色。

  孙永航心中一动,将这简书合拢,交还侍从。

  “匈奴多春秋进犯,此番冬令亦犯我边境,你们给看看,到底有何企图?”女皇拢着眉眼睛巡视着在场五人。

  几人中相渊是兵部的老资历,自然便都等着他开口,他也不客气:“皇上,近年来匈奴单于亚兹历几处征战,吞并了几个部族,可谓势力大增。但若想染指碧落,只怕非得从长计议不可。所以,臣想,此次犯边,主因在于粮草一事上。”他顿了顿,又道,“近月来,连日大雪,于碧落亦频显灾情,想必于北边的匈奴更为厉害。臣以为,此番不过是抢夺粮草以过冬,不足为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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