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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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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垂绮看着她的笑脸,芙蓉笑靥,娇胜春花,新妇呵,总是如此美丽张扬,哪像她?已是雨打的梨花,残败不堪了。眼中的涩意慢慢浮上,骆垂绮只是掐着指甲忍着,勉力凑出一笑,“……妹,妹……多礼了……”她抖着手接过茶盏,手冰凉,似是浑身的热度都褪到了这茶上,只觉这茶盏甚是灼烫,烫得人根本拿不住手。 她瞅着这茶,心中那几枚针插得更深了,那泪意似要禁忍不住,她只有拚命忍着,拚命睁大眼睛,不想流下来。茶汤碧绿芬芳,然而在她看来,那色在一片朦胧间似是带了血泪的刺目。她吸了口气,接过仰头一饮,将那茶汤,连同一时滴落的泪一齐饮下,苦涩入髓。 柔姬分明瞧见,那笑意便更觉娇艳,她笑着对骆垂绮道:“姐姐有了身子,自当好好将养,孙家的后嗣可全系在姐姐身上呢!” 于写云见老太太不说话,便连忙跟上一句,“呵呵,柔姬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难为你这么想!” 柔姬又笑,“姐姐但请好好养着,妹妹自小只是一人,也没个姐妹作伴,如今好了!有了姐姐作伴,妹妹心里着实喜欢。只盼着姐姐不把妹妹当外人,有什么心事烦恼,妹妹极愿分担。就是上孝公婆,服侍夫君,姐姐有孕在身,有什么不便之处妹妹也当尽力替姐姐周全的,姐姐尽管放心。” 字字锥心的话,刺得骆垂绮心都在发抖,只是出不了声。末了,直憋了许久,她才极低地吐出一句,“……那就有劳妹妹了……”一句话了,心头又是悲又是怒,气急上攻,忍不住就咳了起来。 孙永航仍呆呆地站在门外,只想着方才骆垂绮的眼神,根本也未曾听见里面说过些什么,此刻听得咳声,才似回了魂般地奔进屋来。果见骆垂绮抚着胸口猛咳,他立时抢上前想扶,然而骆垂绮眼见他手伸过来,侧身就是一避,直咳得脸色涨红,才奋力忍住。 柔姬无言冷笑了下,只是看着,心头是又尖又锐的痛,只有在看到孙永航眼中的愧恨与骆垂绮这般羞愤时,她觉得那痛才略微好些。 孙永航见骆垂绮如此,也不问其他,只回头恼怒地瞪着柔姬,正看见她冷笑地对峙,眼神更是一沉,“要请安也请了安了,这就回去,也让人好好休息休息!” 于写云见儿子说话有些冲,心头不喜,然而又不敢说什么,只好笑着挽住了柔姬,“呵呵,也是!你奶奶得好好养着,垂绮这身子也得多休息,你今儿这一折腾,定也累坏了,还是跟娘回去好好再去歇歇。” 柔姬浅笑着应了,又朝老太太和骆垂绮欠了欠腰,“既如此,奶奶和姐姐请好生保养,柔姬明日再来探视。” 老太太见骆垂绮脸色一直不对,心中挂心,只是看了柔姬一眼,点了个头就算应了。于写云见状立时也拜辞了,挽着柔姬便出了正屋。 孙永航仍站在屋中,只拿眼瞅着骆垂绮,想说什么,却又难说,心中只是苦。“垂绮……”他轻唤了声,声音干涩而哑,只是万语千言都吐不出来。 骆垂绮别开脸,默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你走吧!”语声决绝,不得转寰。 孙永航听得心口直发冷,而外头,于写云早唤过几声,“航儿!你爹正等着你商量事呢!” 老太太见状也叹了口气,只拿眼心疼地看着自己孙儿,“航儿,你去吧!过几日再来也无妨!” 孙永航一听老太太的语气,心中一疼,万般的委屈就似要喷薄而出,“奶奶……”语声已带哽咽,然而强自忍耐了会儿,又瞧着骆垂绮只是背着身不看他,满心的痛苦抑悒无从诉说,怔怔地站了会儿,只好出去。临去前,他又朝老太太一跪,“奶奶,垂绮她身子娇怯……她喜欢吃肉桂谷前饼,茶只喝太极翠螺……日后,日后就请奶奶多照应着些……”话到后来,已是哽咽出声。 老太太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孙永航再磕了个头,才吸口气起身离去。临去前仍未等到骆垂绮回头瞧上一眼,哪怕只是眼角余光。 老太太见着孙儿离开,心中也是悲叹。她转过身来想劝劝骆垂绮,然而凑近一看,只见骆垂绮早已满面泪痕,只是死死地咬着唇,半声不吭。 夜了,一条身影伏在一角檐上,露重霜寒,瓦檐上一片凉湿。 “孩子,陪奶奶一起住可好?” “不用了,奶奶。”声音浅浅一顿,“溶月万一回来了,她一定先去那边找我的……” “唉……溶月,垂绮啊,我已经命他们定要寻回人来了,你也且宽宽心,我看溶月这孩子有福相,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奶奶,您好好保重,垂绮回去了。” 接着,门“吱呀”一声,一抹单薄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骆垂绮。夜间的寒气顿时欺过身来,她静静地望着凋落的银樨梢头,夜空繁星一片,在寂静中热闹。已过霜降,蛰虫咸伏,院里一静便是阒寂,再无别的声响。 寒气有些盛,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回身往西行。一边的丫鬟也不出声地打着灯笼走在边上。 梧桐院落,霜打百草,回影苑已是季秋深锁。锁住的是秋?亦是她?骆垂绮微微苦笑,身边蓦然觉得浮过些熟悉的气息,就像,就像是……永航。心中涩意涌上,朦胧间,她仿佛看见了夜阑时的灯盏,照出促膝长谈的一双剪影;她仿佛听见了嬉笑的斗棋,薄醉的欢语。泪珠子悄悄挣出一颗,滚落,那些朦胧的景象,那些似有若无的声音便一齐退去,只剩下这空落落的庭院,深院锁清秋!连片落叶都飞不出去啊…… 她怔怔地立了会儿,才回身对丫鬟道:“你回去伺候太夫人吧。” 那丫鬟有些担心地瞅了几眼她,终于还是勉强应道:“是,少夫人。”她将灯笼放在边上,一欠身,才往回走了。 骆垂绮也没看那灯笼,只单手推门进屋,阒黑的屋子里,几日不住便散出一股冷僻味。骆垂绮在这黑暗里站了许久,让自己仔细地触抚着这种冷僻,让自己仔细地习惯着这种冷僻。屋子是隔门隔窗的,寒意一时透不进来,然而,这冷僻却比外间更为浓重,压得人心底好沉,好沉。 她让眼睛适应了暗,便开始摸索着去打灯。“嗤”一声,室内骤亮。骆垂绮打量着四周,空空的屋子,那未曾绣好的一幅“童剥莲子”还搭在窗台下。看到香炉,她走了过去,掀开顶盖,溶月应她的喜好放着的“玉檀香”还有半截剩着。 理不清心中到底是何滋味,她仍将香点了,再坐回床沿。抬脸望去,床角上四只“吉祥如意”的小香包仍静静地悬着,一动不动,连穗儿都不曾一荡。 “玉檀”幽幽的香气透了出来,渐渐盈满一室,暗弱的烛光里也有些淡淡的烟气萦绕出来,清寂! 心里一阵干涩地磨痛,骆垂绮忍不住咳了几声,檐上只听一声“咔”地轻响,有些许灰坠下。骆垂绮轻轻接在掌心,想站起身净手,却忽感一阵疲惫。她单手覆上腹部,手的冰凉在触到身躯的温热后,有片刻的寒意,然而立时这感觉就退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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