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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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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辞沉声道:“是。不过退婚前,我想再见阿原一次,当面问清楚她的意思。” 梁帝看向原夫人时,原夫人已道:“阿原就在宫门外等消息,贺王也跟着一起来了。” 梁帝拂袖道:“这还没退婚呢!” 原夫人凄然道:“皇上也认为,非得要有名分才能在一起吗?” 梁帝顿时想起他和原夫人二十余年都没名没分,责怪的话再说不出口,只得挥手道:“叫他们进来,都进来!” 阿原、慕北湮很快入殿行礼。 慕北湮还在孝中,一身白袍,勾人的桃花眸泰然坦荡,若含笑笑,只在看向景辞、知夏姑姑时,忍不住露出一丝厌恶。 阿原似乎瘦了些,但薄薄敷了层脂粉,目光清莹冷彻,乍看气色还不错。她的发髻高挽,并排簪了三支一模一样的云纹碧玉簪,又用裁剪利落的水碧色衣衫束出窄窄的腰,行走之际,端的如月下疏梅,清美绝尘。 她行毕礼,疏疏淡淡地看向景辞,声音寡薄得听不出半点感情:“端侯要见我?” 景辞端详着她的眉眼,分明还是当年那个从蹒跚学步开始跟在自己身后,一点点慢慢长成的少女。 可分明又是如此的不同。 近在咫尺,心隔天涯。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他们之间有了如此遥远的距离? 他恍惚记起,在幽州的某日,他提起要将她嫁给柳时文时,她离开住处,足足一整夜都没回去。而他也找了她一整夜,才在一株老榕树下找到她。 那时她的神色似乎也是这样,疏冷得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弃于脑后。 但当他抱住她时,那一切疏冷顿时如烟云散去。 她的衣衫被露水打湿,而他的衣衫也被她的泪水打湿。 任何将她交予他人的念头,便在那一刻也如烟云散去。 又或者,在发现她伤心离开时,他便已打消了那念头。 纵然是孽缘,他也认了。她只该是他的,只能由他来守护。 他并未告诉她,他的打算和想法。她自然会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听从他的安排。 他抱她回去时,她将脸贴在他胸膛,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她从未像现在这样,钉子般直直地盯着他看,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钉穿。 或许,她真的只是阿原。那个深爱他却能致他于死地的风眠晚,早已消失了。 阿原已等得不耐烦,问道:“端侯看够了没有?看了十九年,没看厌也是件奇事!” 景辞心神大震,好一会儿才道:“你……记起了以前的事?” 左言希目光闪动,也忙举目细察阿原神色。 梁帝狐疑,看看阿原,又看看原夫人。 原夫人依然垂首侍立,眉眼安静而凄伤,楚楚韵致一如少年时那般惹人怜惜。 梁帝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别开脸,负在身后的手却已握得紧了。 阿原已在答道:“没有。若你不想让我记起,大约我这辈子都不会记起吧?不过我想着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记不得也好。” 见景辞身体似乎好转不少,知夏姑姑终于按捺不住,冷笑道:“便是你记得,大概也不会懂得羞愧两个字怎么写!” 阿原笑了笑:“你一个下贱婢子诬陷侯门小姐,眼见着被当众戳穿,都没懂得羞愧二字怎写,还敢来问我?这脸也真大,竟不怕被扇!不好意思,那些恩恩怨怨,我已不感兴趣!便真有过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也只好请你们生受了!毕竟一个刚出世的婴儿,没那能耐飞到镇州跟你们夹缠不清。当日谁抱走的我,谁害我们母女分离十九年的,姑姑就去找谁算帐吧!找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也想活劈了她,谢她这天高地厚之恩!” 知夏姑姑噎住,盯着她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 景辞已喝道:“姑姑,够了!” 原夫人立于梁帝身侧,早已红了眼圈,低低道:“有这样的恶奴在,也不晓得我这阿原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梁帝很不自在,拍了拍她的手,上前一步问向景辞,说道:“阿辞,原家想退婚,而你……你自然也可以找更适合的,对不对?” 景辞面色泛白,却意外地笑了一下,“嗯,我自然……也不愿戴遍全京城的绿帽子!” 梁帝凝视他半晌,一时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终于道:“既然如此,你俩婚事就此作罢。等你好些,再商议你跟则笙的事吧!她到底知根知底,且一心待你。” 景辞道:“谢皇上!” 阿原亦上前道:“谢皇上成全!” 梁帝恼道:“退婚也算是成全吗?” 阿原眉目不动,答道:“皇上成全了臣女和端侯的心愿,也成全了则笙郡主和知夏姑姑的心愿,臣女感激不尽!臣女告退!” 她叩首行礼,正待退出殿去,旁边蓦地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拽住。 阿原回眸看时,却是慕北湮拉过她,然后一起又在梁帝跟前跪了,说道:“皇上,臣有事相求!” 梁帝愠道:“你又凑什么热闹?” 慕北湮垂头道:“皇上,自父亲逝去,臣不胜哀戚。尤其忆及父亲多番要为我娶妻,绵延慕家子嗣,而臣只顾玩乐,百般推托,着实不孝之极!” 梁帝忆及贺王在世时种种襄助,摇头道:“贺王就你一根独苗,长年在外征战,论理你早该娶亲生子,不该整日胡闹,添他忧心。” 慕北湮道:“皇上教训的是。臣痛定思痛,深感今是而昨非,决定尽快成家立业,圆了父亲心愿。既然阿原与端侯婚约已经解除,臣想求娶阿原……” §第三卷 鸳鸯谱 第39章 阿原惊异,抬眼看向慕北湮,差点要跳起身来。 慕北湮将她的手用力握紧,依然拉紧她跑在地上,侃侃道:“臣父一生为皇上效力,忠贞不二。如今臣父逝去,皇上既是臣的君王,又是臣的长辈,臣希望臣的婚事,能由皇上作主指配,也免得臣和臣未来的妻子被人看轻。” 梁帝看向阿原,一时不敢相信,“听闻你这几日又在原府荒唐?” 慕北湮道:“回皇上,臣没有荒唐。自臣回京,一直安分在家,从未有逾矩之举。阿原因前几日受了委屈,心情不佳,臣才陪伴她数日,深谈了好几次,才觉从前我俩的确是最合适的。我们都曾荒唐,但都已迷途知返,还请皇上成全!” 梁帝侧头问向原夫人,“玉罗,你意下如何?” 原夫人轻叹道:“皇上,阿原有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危难见人心。小贺王爷丧父,多少人把他当作平庸无能的纨绔子弟,等着看笑话,阿原不顾辛劳助他处理家事;阿原被诬,有人袖手旁观,有人落井下石,小贺王爷却能善意开解,静静相守,静静陪伴。” 她凝视着梁帝,眼底有薄薄水雾泛起,嗓音也微微地哑了,“当年我也曾有过四顾无助的时候。可叹,却不曾有过一个人,如果慕北湮这般陪我熬过那些艰辛岁月。” 梁帝不觉黯然,说道:“既然你同意,朕也没有反对的道理。何况慕钟就北湮这一个独子,朕也盼北湮早日安定下来,能如他父亲一般辅佐朕开疆辟土,成就大业!” 原夫人忙道:“皇上英明!” 慕北湮大喜,忙拉了阿原叩首道:“谢皇上赐婚!臣必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吾皇!” 阿原轻瞥他一眼,同样叩首,低声道:“臣女谢皇上隆恩!” 梁帝拈须点头,却不由看向景辞。 景辞面色苍白得厉害,但眼底依然是一贯的清冷安静,看不出半点惊怒羞恼,倒是他身后的左言希眉峰紧锁,欲待说什么,到底不便开口,只是暗暗地搓手嗟叹。 见梁帝看向他,景辞唇角一弯,说道:“皇上,臣该服药了,先行告退!” 梁帝摆摆手,道:“去吧,去吧!言希,你这几日继续住在宫中,好好为端侯医治,不能出任何差错!” 左言希只得应道:“臣遵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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