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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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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送我。” 我突然想起一些依稀的往事。第一句对他说的话,也是“谢谢”而已。同样的声音,同样需要被压抑的感情。原来走了这么大一圈,最终还是转回起点。 命运和我开了一辈子玩笑呢。 我们沉默着站在那里。彼此都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需要说什么。只是沉默着,低着头,如同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直到风又轻轻吹起来,甲板上的船夫小心地催促着他上船。 他看看我,对我说:“我要走了。” 我说:“好。” 他又说:“现在天气还是不好,你要穿多点。” 我说:“你穿得也不多。” 他笑了笑,摆摆手,他要离开了,而在他离开之前,我终于忍不住拦住他。 “伯言,告老还乡吧,”我近乎哀求地说着,“你不是当丞相的料,你只会打仗。” 他仍是笑了笑,说:“我知道。” “回家去吧,陪你的妻子,做你喜欢做的事。” 他沉默着。 “过适合你的生活。不要再踏足官场。” 他仍是沉默着。 “你很快就会把这里的事情忘记,你会过得很幸福——” “——不必说了,”他终于打断我的话,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当初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我就要将它走到底。” “可是不会有结果。”我哀伤地说道。 “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这些事情,而我宁愿那个人是我。”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再次准备离去。而我忍不住又一次叫住他。 “伯言……”我轻轻唤他,内心突觉得无限凄楚,“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问吧。”他说。 “记不记得,有过那么一个晚上,你对我说过,如果我想要离开这里,对你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带我离开。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的。” “那么,”我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如果今天我说这样的话,你还是会带我走吗?” 他迟疑了一阵,然后清楚地说:“我会。” “你既然宁愿带我走,为什么不能为我放弃这些烂事?”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地说:“你真的想知道理由吗?” 我点点头。 他靠近我,轻轻在我耳边说了一段话。然后他转身离去,走上了前往武昌的船。风把他带走,江雾将他的身影一点一点吞没。可他的话语,却仍留在我耳边。 他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叫我带你走。那时候不会,现在更加不会。” 他还说:“原谅我。” 那一天他走了之后我特别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难过。不是因为具体的某一句话,也不是因为具体的某一件事,只是一路走回家的时候,心就好像被绳索勒住一般,一点一点窒息地疼。 回到家后,我将房门反锁,然后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我就那样坐在房中流了一夜的泪。我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尽量不去想。但没有用,眼泪还是像泻了闸的洪水一样一次一次地流下来。 可是天亮以后,洗干净脸,穿戴整齐好,我又成了那个言谈自若心硬如铁的玩弄权术的女人。 这是赤乌七年的春天。建业的空气里充满了阴谋的味道。没有战争,没有长剑放歌的都督,只有日复一日的倾轧与内斗不休。魏在老去蜀在老去吴也在老去。书简在阁中蒙尘,宝剑在匣中锈迹班驳。人们醉了醒醒了醉,在非此即彼的仇恨间匆匆忙忙直奔自己以为的天堂,同时也直奔相反的方向—— 这一年,离孙权之死还剩下八年,离吴的灭亡、三国的灭亡还剩下三十六年。 离陆逊之死只剩下不到一年。 陆逊说,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这些事情,而他宁愿那个人是他。 而我说,总要有一个人来背负那些仇恨,而我宁愿那个人是我。 王夫人的报复 孙权中风的消息,最终还是被悄悄传出来。 将近一年的休养让他的身体也有所好转。渐渐地,由他亲手批出来的奏章也多了。每过一两个月,他也会出来见朝臣一次。 他只是不愿意见我。 我能够理解他。甚至当我一次又一次被他拒之门外而让孙和他们占了上风的时候,我也不怨恨他。因那是他想要保护的最后一点尊严。 他是江东的主人,是皇帝,是我的丈夫,他希望我眼中的他,永远是那个站在启明星下坚定地眼望前方的他,是那个亲自带兵打仗冲锋陷阵的他,是那个能够力搏猛虎的他。 至于那个白发班驳、嘴角歪斜、身形抽搐着的他,被紧紧锁于宫门之内,锁在我看不见的黑暗中。 因为孙权长期不出,我也无法见到他,王夫人在后宫的势力渐渐强大起来。 两宫之争,她虽多站在太子一边。可无论太子也好,鲁王也好,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刚立太子时朝臣上书请立王夫人为后,孙权虽然没有同意,但毕竟也没有表示明确的反对。在这样的时候,人们便俨然将王夫人当了皇后来对待。 她住在为皇后而建的未央宫,穿皇后的袍服,车马用品皆是皇后礼仪。朝臣顺从她,宫内的下人们巴结她,连同后宫那众多妃嫔,也多多少少地畏惧着她。 她是恨我的,素来心胸狭隘的她怎么可能忘记十四年的屈辱,更何况现在我又坚定地站在反对孙和的那一边。有好心人暗地里劝我,要小心她。这话我记在心里,却并不能多做什么。这后宫已成为她的地盘,如果她非要做点什么,即使再小心,也小心不过来。 只是没想到王夫人的报复来得那么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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